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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愈一直紧抱着李琬琰,待等他呼吸平稳,才慢慢转身将她放倒在床榻上。

他随即起身,简单整理,很快恢复衣冠楚楚的模样,可反观李琬琰,却仍是满身的狼狈。

李琬琰看萧愈站在床前整理衣冠,像是要离开,她撑着发虚发软的手臂费力坐起身,眼藏希冀地望着他:“幽谷草…何时给我?”

萧愈闻言转眸看向她,此刻他眼底的情.欲早已褪尽,恢复如常冷峻,他语气不善:“你可是觉得本王会亲手将药送到仇人之子嘴边?”

萧愈看着李琬琰略变僵硬的神色,收回目光:“你的人,本王会放了,能否取回幽谷草,何时取回幽谷草,就看你和小皇帝的运气了。”

他话落,无心再停留下去,转身向屋外走。

李琬琰看着萧愈离开的背影,气恼又不甘心的喊他:“萧愈,”他不应,继续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她咬牙,细白的手指攥拳,捶在床榻上,低声连骂数遍:“混蛋,混蛋。”

***

萧愈走出柏茗堂,垂眸俯视地上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何筎风,开口吩咐:“派个人将他送回家。”

霍刀领命,随手指了两个人,何筎风被拉扯起来,他双目直直瞪着柏茗堂那半扇敞开的房门,可房内光线昏暗一片,他入目的只有一片模糊的黑暗。

何筎风一时不肯走,喊了数句‘殿下’,房内根本无人应他,他像是终于接受了什么,瞪着通红的双眼怒视萧愈。

萧愈觉得何筎风的反应,既可笑又可悲,他无心怜悯给弱者一个眼神,让霍刀将抓来的人放了,接着带兵离去。

骑马回王府,刚到府门前,便见王府总管德叔一瘸一拐的迎出来,脸上堆满了笑意。

萧愈跳下马背,拦住想要替他牵马的德叔,反而搀着他一起往府里走。

“王爷,军师和贺兰公子到府上了,您不知道,贺兰小姐问了老奴一上午,王爷您什么时候回来,要给您吹笛子听呢。”德叔上了年纪,说话有些慢吞吞的:“他们要在府门外等您,都被老奴给拦下了,一会贺兰小姐见了您,指不定多高兴呢。”

萧愈扶着德叔,静静听他说话,刻意将脚步放得很慢:“虽是春日了,起风也凉,德叔日后也不要总在府门口等我了。”

“京里比咱们幽州可暖和多了,老奴习惯了,每日盼着王爷回来,还能觉得时间过得快些。”

萧愈听了,便也不再坚持,走到中庭,他唤来个小厮搀扶德叔,随后开口:“本王先去更衣,等下让他们去花厅,一起用膳。”

萧愈回卧房后,命人备了冷水,多年来他习惯用冷水沐浴。

从皇宫出来这一路,他怀中莫名积了一股燥意,萧愈坐在冷水里,心烦意乱的闭上双眼。

理智告诉他,他不该那般轻易的放过李琬琰,不该轻易的让她得偿所愿。

房门忽被敲响,是德叔前来催他。

萧愈从冷水中起身,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颚滴落在宽阔的胸膛上,向下滑过他结实有力的腹肌。

他随意换了身常服,开门走出去。

德叔站在廊下,看着走出来的少主人,满眼的欣慰。

萧愈是谢家的老幺,当年萧夫人生他时可是吃了不少苦,萧愈三四岁时,若只看脸,都会被人误认为成女娃娃,实在是因他生得太好看。

连萧母都叹,若是个女娃,长大后定是个倾城美人。

萧愈七八岁时,已经是三镇有名的美男子,好多官家夫人见了他,都想给自己女儿定娃娃亲。

只是萧愈八岁那年,京中来诏,要谢家送位子女进宫,名义上说是给宫里的公主们当伴读,实际是天子愈发忌惮谢家,要捏个人质在手里,以免谢家作乱。

萧夫人不舍儿女,自请前去,一去十余年,最后客死异乡。

萧夫人死后,谢家仍是不免要送儿女入京,当年谢家原本选了年龄最大的长子前去,可后来临到进宫之期,萧愈突然留下一封书信,随着京中使者提前上了路。

他在信中说,兄长的婚期原在最近,那婚约是年幼时就定下的,他心知兄长期待数年,不忍他为此错过良缘,他虽是家中最小,也没有让姐姐一介女流身涉险境的道理,便自作主张,望家中人勿追勿念。

当年谢家大郎看到信后,立即策马去追,昼夜不歇,追出百里,终于追上萧愈,可后来不知为什么,兄弟两人还是没有换回来,萧愈替兄长去京城做了人质。

德叔思及过往,眼眶微湿,眼见萧愈走近,连忙低下头,枯瘦的手揉了揉眼睛。

萧愈看在眼里,不由问:“怎么了?”

“风沙进眼了。”德叔憨厚笑笑,随后连忙扶着萧愈的手臂向外走:“都在等王爷了,老奴今早命厨房做了王爷最爱吃的西河鱼,时间久了怕不好吃了。”

花厅里早早等候着二男一女。

军师白天淳,如今已过天命之年,鬓边虽有白发,但双目尚炯炯有神,一看便知精神矍铄,一身灰青色的衣袍,布料虽寻常,穿在他身上,却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气质。

他身后站在一个年轻男子,与萧愈年岁相近,但眉目间的神情看起来更稚嫩几分,生得一张白白净净的娃娃脸,身上穿得是一匹价格不菲的缎金料子,他看后藏着一个姑娘,瞧身量已出落的亭亭玉立,只举动未免还像个小孩子,躲在自家兄长背后,露出一只乌溜溜的眼睛,红着脸悄悄打量着萧愈。

贺兰辰将妹妹贺兰月从背后拉出来,拱手对萧愈见礼:“让王爷见笑了,月儿,还不见过王爷。”

贺兰月被兄长无情的拉出来,小脸烫红的厉害,她朝萧愈害羞笑笑,接着低身行礼:“愈哥哥。”随后又慢慢躲回贺兰辰身后。

白天淳见了,从旁捋着胡子笑道:“月姑娘刚刚不是最盼着王爷回来吗,如今怎么反倒害羞起来。”

贺兰月被白天淳拆穿后,害羞的更厉害,红脸嘟着嘴不肯说话。

白天淳话落,转眼观察一旁萧愈,见他眉眼之间毫无波动,甚至有几分冷清,心下了然,抿了抿嘴,轻咳一声,岔开话题:“王爷来京之后,一切可都还顺利吗?”

萧愈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在席间落座,众人跟着都坐下,德叔坐在最末尾端,指点着下人们如何布菜,特意盯着那盘西河鱼,要摆到离萧愈最近处。

贺兰月见了,在旁捂嘴笑:“德叔还是这么偏心愈哥哥。”

德叔听了也不反驳,笑呵呵让下人端了菊花糕给贺兰月:“老奴也记着月姑娘呐。”

贺兰月眼睛一亮,她咬了一口菊花糕,笑嘻嘻朝德叔眨眼,接着她转头看向主位的萧愈:“愈哥哥,明日生辰还是我们大家一起过吗?”

萧愈顺着贺兰月的问,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影,才被冷水压下去的烦躁再次涌上。

他的情绪都藏在眼下,看向贺兰月:“明晚王府有大宴,要宴请朝臣…和长公主。”

第20章

萧愈走后,李琬琰浑身无力,她疲乏的厉害,索性放纵困意席卷而上,直接睡在了柏茗堂。

再醒时已是日暮西垂之际,明琴一直候在门外陪她,回到未央宫,李琬琰发觉之前守在外面的侍卫全部撤了。

宽衣沐浴后,李琬琰觉得身子清爽了,这番似乎没有前一次那么强的后遗症。她便一边吃酥酪,一边坐在书案前批折子。

暖黄的烛光映在美人容颜上,照亮的肌肤犹似一块无暇白玉,缱绻的睫微湿的发,被甜水润色的唇瓣娇艳欲滴,举手投足透出几分慵懒,

李琬琰看着看着折子,忽而想起什么,唤来明琴:“将库房的册子拿来。”

明日是萧愈的生辰,听他先前的意思,是要在王府设宴,宴请群臣。

李琬琰拿着册子挑出两份厚礼来,一份以陛下的名义,一份以她的名义。

“明日你和御前的吴总管,代本宫和陛下将贺礼送去摄政王府上。”

明琴站在旁边听了,犹豫问:“殿下…您不去吗?”

“不去了。”李琬琰将册子合上,丢到一旁,继续看折子,今天膳房酥酪做得格外好吃,她吃光一碗,又让明琴再取一碗来。

明琴听了,先上前收起被李琬琰丢至书案一角的库房册子,又端起空碗,俯了俯身:“是。”

许是下午睡足了,李琬琰精神状态格外好,一连将这些日子积压的折子全看完了,过了子时,才觉困倦,睡前饮了碗安神药助眠,一觉睡到晌午才醒。

李琬琰起床后,看到明琴已经将她昨晚列出的礼单全部装箱,她想起昨天伤得不轻的何筎风,她能理解萧愈把她悄悄送去北境的人抓回来,却不明白他为何要和何筎风一个御医过不去。

“本宫有几瓶消肿化瘀的良药,你出宫的时候顺便送去何府,替本宫看看何筎风。”

明琴应下,去宫中小库房取药,不久神色匆匆的跑回来。

李琬琰正坐在妆台前梳头发,见明琴的神情,疑问道:“出什么事了?”

明琴听了先是摇头:“回殿下,是霍刀,在宫外求见殿下。”

李琬琰闻言,不必细想,也知他是为萧愈前来,她继续梳头发:“先让他在外面等着,就说本宫尚未起身。”

明琴见了霍刀,原是有几分慌张的,生怕他们又来找事,可不想李琬琰的反应竟如此漫不经心,她眼见李琬琰情绪从容,一时也跟着稳定下来:“是。”

明琴重回到宫门口去见霍刀:“长公主殿下尚未起身,霍副统领有什么事且先候着吧。”

霍刀闻言不及回应,便见明琴转身往回走,顺道带上了未央宫的大门。

霍刀身后跟了几个侍卫,都是幽州军出身,才被新编入禁军中,他们眼见未央宫朱红色的大门在面前轰然关上,不由面面相觑。

有人上前问为首的霍刀:“大人,您可是得罪了这位姑姑?”

霍刀手里握着百八十斤的长戟,闻言回首看了看身后人。

身后人便继续解释:“好歹也请您进宫里坐着等啊,再不济…也能帮咱们传个话不是…”

虽还是春日里,正午的阳光却不减毒辣,照在略厚重的侍卫铠甲上,不一会便出了一身的汗。

霍刀本就生的高大黑壮,站在烈日下晒久了,额角开始一滴滴往下掉汗,他不禁开始思考手下人的话,心里道怪,不曾啊……

李琬琰在宫里吃了盘新鲜的瓜果,瞧了瞧窗外的阳光,算着时辰,日头已过了最热的时候,她唤明琴,将霍刀召进来。

明琴开了宫门,打眼瞧见还等候在外的霍刀,看他面颊黑里透红,活像个烤熟的地瓜,她心里想笑,只觉解气,面上依旧端得一本正经:“殿下醒了,霍副统领请吧。”

霍刀闻言,将手中的兵器转身交给下属,抬起大手擦了擦面上的汗,大跨步迈过未央宫的门槛。

霍刀站在寝宫入殿的玄关处,隔着一道山水屏风,行了个礼:“启禀长公主,摄政王让臣来送帖子,今晚王府设宴,还望殿下务必前去。”

霍刀从怀中掏出帖子,交给明琴,明琴绕过屏风入殿,双手递到茶案前。

李琬琰用银制叉子叉起一块汁水饱满的月白梨,垂眸瞧了瞧案上的帖子,她思付着霍刀口中那‘务必前去’四个字,她原以为萧愈此时是不打算让她出现在朝臣面前的。

李琬琰慢条斯理的将梨块吃下,才回道:“本宫知道了,退下吧。”

李琬琰现下有些猜不准萧愈的心思,若说她没有向刘常怀借兵之前,他们大还可以在表面上维持个友好和平的假象,在朝臣们面前做做戏,现下闹到这般地步,萧愈本该连和她做戏的心思都没有才对。

明琴有些担心,生怕是一场鸿门宴。

李琬琰又吃了几粒葡萄,便开始沐浴更衣,她多日未去上朝,想来外面早已传得众说纷纭,朝臣们这些时日连上的几道请安折子,足以看出他们的不安。

李琬琰特意挑了一件庄重华丽的裙裳,不知怎得,她今日的气色较前几日多了些红润,涂上胭脂,姿容愈发艳丽夺目。

李琬琰定了彭副统领带一百禁军随驾出宫,又将陈副统领召来仔细叮嘱一番内宫宫防,以保证御极殿的安全为重中之重。

天色将晚,李琬琰坐凤撵出宫,前往摄政王府。

此时摄政王府内已宾客如云,丞相携夫人,和自家孙女侄女一共三个妙龄姑娘登门为萧愈贺寿。

丞相的小心思,在场谁人看不出来,但可巧,朝中大半官员都全带了女眷,每位夫人身边都依偎着一个乖巧娇俏的女孩,环肥燕瘦,一眼望去,像御花园中的花朵一样娇艳养眼。

李琬琰的车架快到摄政王府时,已有内侍先一步跑去通传,等马车停在王府门前,到场朝臣们全部站在府门外相迎,李琬琰扶着明琴的手踩着三级杌凳走下马车,意外的在一众人群中看到了萧愈的身影。

他今日竟穿了件红色的锦袍,负手立在人群中央,显得愈发鹤立鸡群,俊俏的像个新郎官。

众臣跪地,唯他一人静静站立,墨发梳理的一丝不苟,白玉为冠,李琬琰忽而想起,当年他的弱冠之礼,观礼的只有她一人。

李琬琰收回与萧愈对视的目光,看向地上拘礼的众臣,道了句平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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