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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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沉简直要呛死在阿负这如水般滔滔不绝的凝望中了,他尴尬的接过药碗,转身向我藏身的犄角旮旯走了两步,似是也想给自己找个容身之所。
阿负亦步亦趋跟了上来,星沉只好绕了个弯,拐回桌边坐下。
阿负也翘着二郎腿在旁坐了,一口咬掉半个包子,边嚼边口齿不清的说道:“小鬼头,还知道深藏不露了,可惜瞒我没用,我知道你们师祖是谁。”
星沉一口药差点呛出来,憋了个小脸通红,他草草灌下碗里剩下的药,一脸戒备的问道:“你是什么人,如何认得风陵上神。”
阿负笑道:“他算哪门子上神,不过是个活久了的老不死的。”
这话我可不爱听了,不管师祖做过什么样的事,毕竟还是我们的师祖,况且师父对他心心念念牵肠挂肚,若听到别人这样寒碜师祖,定然是不依的。
我不悦道:“阿负,你既知道他是我们师祖,怎还敢在我们面前如此诋毁他老人家。”
阿负朝我挑了挑眉,“你还挺有孝心,可他算你们哪门子师祖,他不是早与流波毫无瓜葛了吗?”
我气鼓鼓的说道:“只要我师父一日敬他念他,我们也一日敬他念他,他虽杀了许多人,但没有伤害过一个流波弟子,你今日若再对我师祖有半句不敬,我便与你一刀两断。”
我话音未落,阿负和星沉同时一屁股弹了起来。
星沉叫道:“什么?”
阿负叫道:“哎呀闺女啊,爹这岁数给您当祖宗都够了,您可别砸我风流单身俏郎君的招牌啊。”
他说完脚底抹油,头也不回的跑了。
我呆呆看着又被气成了个葫芦的星沉,一头雾水的问道:“你们俩是不是吃耗子药了 ?”
星沉拉过一把椅子在我面前大马金刀的坐下,随手点了点我一旁的椅子。
我迟疑着坐了下来,乖乖等他老人家指示。
星沉干咳一声,正经八百给我下了一个神神叨叨的命令。
“以后四个字的话,不能随便说,尤其不能随便对旁人说。”
我心道这人又犯病了,可迫于他的淫威,只好茫然点了点头。
星沉又干咳一声,继续说道:“以后不能拽旁人的袖子,一下也不行。”
我心道这厮病得还不轻,可表面上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然后装作很认真思考领会了一番他老人家的教诲,认认真真的问:“师兄的袖子呢?”
星沉换了个坐姿,思忖片刻后才一脸勉为其难的说道:“随你便。”
我如蒙天恩似的点了点头,心里却嗤笑道:再来个驯兽的,就可以把咱俩牵出去耍猴戏了。
当我以为债主祖宗方才的要求已经别出心裁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时,他又换了个坐姿,稍稍探身向前,掀起一双狭长的眼皮淡淡看着我说道:“还有,师兄这个称呼,只能叫给我听。”
我登时一个头变作两个大,迟疑着与他商量:“那……那其他师……哦不……同门呢?”
星沉一脸我笨死算了的表情,耐着性子教导道:“加上名字……”
我茅塞顿开的点点头,现学现卖道:“比如景旭师兄,霁月师兄……星沉师兄……”
星沉挑了挑眉,我忙改口叫道:“师兄……”
他不知突然想起什么,长睫扑簌簌扇动几下,眼神又变得鬼鬼祟祟起来……
我开始认真怀疑星沉这几日是不是睡坏了脑子……
第64章 怨憎
我本以为这次与阿负又是短暂的缘聚缘散,可没想到阿负竟与我们同路,于是我们欣然结伴而行。
当然,只有我与阿负是欢喜的,星沉颇别扭了几日。
其实也不能全怪星沉脾气不好难与人相处,阿负确是十分话痨了些,每日在他喋喋不休的衬托之下,连我都显得娴静了许多,星沉那样孤高冷傲的性子,每日忍受这份聒噪着实不易了些。
除了话痨,阿负还有一个毛病就是嗜酒如命,可他身子骨却没那么硬朗,酒喝多了就爱咳嗽,有时还会咳出血来。
这厮走到哪里都要行医救人,却从来对自己的身体不管不顾。
他自己不管,我只好替他管了,这一路没少因为喝酒与他斗气,也没少因为一口酒与他斗智斗勇,每每被这个老油条气得七窍生烟,想要和他分道扬镳各走各路时,他一句闺女总让我重燃斗志,为一壶酒继续和他死磕到底。
可是有阿负同行,我心里其实踏实了许多,这一路见他妙手回春救了许多性命,有他在我便不用日日提心吊胆星沉的身体。
相处久了我也察觉到,阿负虽然嘴上没一句人话,但心却是极细的,不管行路有多辛苦,也不管他这一天给人瞧病瞧得有多疲惫,只要这天星沉面色略显病容,他一准把星沉抓过来扎上几针。
星沉起初颇是不领情,对阿负动不动就要给他施针的行为很是忍无可忍,非要我与阿负合起手来围追堵截才能把他按住了,时间久了之后,星沉也认命的由他摆布了。
令我十分欣喜的是,阿负每日的闲暇时间几乎都用在钻研星沉身上那股格格不入的灵力上了,似乎星沉这个病秧子是他行医生涯中难得一遇的挑战,燃起了他锤炼自己医术的熊熊斗志。
星沉与阿负平时三句话必然要掐起来,可唯独在灵力这件事上,难得对阿负言听计从。
那女人的灵力流淌在他身上,这件事我只要一想起来便觉得如芒在背,何况是他。
我想他当初如果清醒的话,应是宁死也不会接受那女人一星半点的施舍吧,更何况这施舍并不一定是好意。
他定是希望阿负能想到办法,帮他摆脱这一身从魂到血的束缚与折磨吧……
这日天色十分阴沉,头顶堆着一团一团浓云,人行在半山腰,仿佛伸手便能抓下一团乌云。
我指着远处一座巍峨的险峰啧啧称奇,“你们瞧,那座险峰瞧着好似一柄没入山谷的剑啊……”
星沉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也道:“确是像一把重剑。”
我又指着那险峰上一道深深的裂缝说道:“太像了,你们瞧,剑上还有一道深深的血槽,连血槽里的山石裂隙也尽是朱砂红岩,当真是天地间的鬼斧神工啊。”
星沉突然转过头问阿负:“此处会不会是巫山地界?”
阿负看着远处那酷似一柄重剑的险峰,面上颇是云淡风轻,他点点头说道:“是到巫山地界了。”
星沉若有所思的说:“那这座山,应不是天地间的鬼斧神工,这山本就是一柄重剑。”
我差异的张大了嘴,急忙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是一柄重剑?”
星沉略有迟疑,想了想继续说道:“其实我也没有亲眼见过,但巫山当年发生的事天界无人不知,我从小耳熟能详,这里既然是巫山地界,那这座险应该就是那柄重剑了。”
我好奇的问:“哪柄重剑?”
星沉问我:“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巫山一役吗?”
我点点头,当然记得,那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惨烈又最离奇的故事。
星沉望着那嶙峋峥嵘的孤仞绝壁,慢慢说道:“这里应是消失的巫山一脉从前建都之地,也曾钟灵毓秀十里繁华过,风陵上神当时灭巫山一脉祭出来的一件神器便是这柄重剑。”
我惊讶的不知该说什么好,没想到今日这方穷山恶水之上,竟是当年巫山惨役的千古遗迹……
星沉指着那凛冽孤峰说道:“听我父皇后来说,风陵上神称这把重剑叫怨憎,怨憎出鞘那一刻天地瑟缩,重剑悬在巫山上空,横尸遍野的山间大地鲜血逆流而上,汩汩汇入怨憎寒光凛冽的血槽之中,所有人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千万柄长剑便破空而下,剑锋好似生了一双狠毒的眼睛,顷刻间刺入了每个活物的胸口,当真连个蚊子都没放过……”
他低沉的声音被耳畔狂风刮得有些远近缥缈,使他口中的故事听上去添了丝白云千载的唏嘘怅然。
“这柄重剑后来轰然坠落山间,化作一道万仞绝壁,最初的百年间绝壁缝隙间留下来的山泉尽是血红色的,那是当年汇入重剑血槽中的鲜血,后来山泉渐渐干涸,便成了这座山峰今天的形貌。”
我唏嘘道:“真够惨的……”
我回头看了阿负一眼,好奇他那碎嘴子怎的突然消停了,看到这样的千古奇观也能如此淡定。
“阿负,你从前见过这山吗?”
我好奇的问。
阿负慢慢点了点头,“见过……”
他话音刚落,空旷的山谷间突然起了风,刮得满山黄叶纷纷飘落,我突然听到一声重重的叹息,似是从对面那柄酷似重剑的万仞绝壁处传来的。
我忙问他们:“你们听到了吗?”
星沉疑惑的问:“什么?”
我指着那绝壁说道:“那里好像有人在叹气。”
星沉嘴角勾起一丝忍俊不禁,“你怎么没告诉我,你还是个千里耳。”
我哑然,“也对,离这么远,就算真有人在对面叹气,我也听不到啊。”
阿负在我们身后颇为稳重的说了句:“走吧。”
他话音刚落,我们脚下的山路突然一阵剧烈的摇晃,山壁上乱石纷纷滚落,对面那座绝壁突然动了,好似重剑被人从泥土中一寸一寸拔出,眼看着就要重见天日。
阿负突然轻轻说了句:“走吧。”
说完长袖一挥,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转眼已在云端,想不到阿负除了医术高明,仙力也不容小觑,难得认真片刻,周身散发出来的凛冽气场几乎与他平日判若两人,让人觉得莫名心惊。
我低头看了眼下方,却见巫山层峦叠嶂之间,竟有一座硕大的城池,我原本以为那是巫山荒废的断壁残垣,但仔细瞧了瞧又觉得那城池巍峨气派,城中楼宇殿阁星罗棋布,竹楼房舍鳞次栉比,还有纵横交错的大街小巷,跟蛛网一般密密匝匝,整座城池有一部分汇集在崇山峻岭包围的山谷里,另一部分星罗棋布散落在延绵起伏的群峰之上,站在云头遥遥俯瞰,好似云山雾绕间的一处世外桃源。
可惜这世外之地缭绕的不是仙气,而是冲天的妖气。
我差异的问道:“阿负,这里为何有如此大的妖气?”
阿负说道:“这里是大名鼎鼎的七十二妖寨,当然妖气冲天。”
我恍然大悟的说:“莫不是我们沿途听到的那个七十二妖寨?”
阿负点点头。
怪不得这几日沿途总能听到七十二寨这个字眼,我突然睁大眼睛问道:“那风陵上神真的在这里吗?”
阿负笑道:“这么着急去给你们师祖磕头?”
也不知为什么,这个人只要一提到师祖,总是有些阴阳怪气。
我懒得与他较真,只想快点知道沿途听的那些传闻是不是真的,这一路行来,关于风陵上神行踪的传闻不计其数,听得最多的便是他被迎回七十二寨,成为魔头老祖宗的传闻。
可是,似乎还有哪里不太对啊,我指着那城池问道:“那里不是巫山一脉的废墟吗,怎么又成了七十二寨?”
星沉解释道:“风陵上神诛灭巫山一脉后,此地变成了四海八荒阴气最重的的地方,从那时起再无人烟,反倒渐渐引得魔修和妖修来抢地盘,七十二寨便是由此而来。外界将此地大大小小魔窟妖寨统称为七十二寨,这些山寨之间有的互相交好,有的斗成一锅粥,三天两头掐个你死我活,并无一个能够服众的首领,听说这次来了风陵上神坐镇,七十二个妖王还要一同拜他做老祖宗,甘愿俯首称臣。”
我听得颇不是滋味,“师兄,这一路我们听了许多师祖的传闻,你不是说十有八九都是假的吗?”
阿负笑呵呵的插嘴:“假的又怎样,真的又怎样。”
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若是假的,那人打着我师祖的名号招摇撞骗,败坏我师祖的名声,我们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若是真的……”
我发现自己有些词穷,“若是真的……我……我告诉我师父去……”
阿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瞧把你出息的……”
星沉在一旁突然问道:“这条路既通巫山,必是向南绕了些远路,并非我们去帝都的必经之路,你为何带我们来这里?”
阿负笑嗔一句,“你个小滑头,这点小事也放在心上,不就稍稍绕了些路嘛,不过耽搁你三五天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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