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听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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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叶笙的愿望,陆铭远略一思忖，还是选了个装饰挺漂亮的花船，打算带他上去听曲。
其实，这种古时的风月场所,他也只在影视剧里见到过,真正是什么样的,他并不清楚。但根据船家的说法，这河上花船里的女子，主打的是才艺,即便是风月场，应该也不似现代那么直白俗媚。
只是带叶笙来听个曲什么的，倒也无妨。
花船见有船靠拢，便把跳板架过来，以方便客人登上去。
叶笙立在跳板前,抬头对着眼前的花船睁大眼睛，似是对面前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陆铭远先一步上了船,然后把自家还兀自愣神的小夫郎一把拉了过去。
船上有专门接待的人，见到他们后立刻迎上来拱手做揖,满脸堆笑地带路,道：“二位爷看着面生，可是头回光顾咱们这？”
叶笙边走边兴致勃勃地四处瞧，听到问话，就随口答道：“啊，是第一次来。”
那带路的小厮打量了眼另一边默不作声的陆铭远,觉得这人似乎是个不好接近的。倒是这位肯答他话的小少爷，看上去对他们这儿很有兴致的样子，想必很好招待。
这么想着，他也便更殷勤地向叶笙笑道：“那不知少爷什么喜好？”
喜好？叶笙没弄懂他问话的意思，一时茫然，“我喜好有很多，你问得是哪种？”
小厮笑得更欢实，心想这人还真是头回来这种地方。这样倒好，生人见什么都新鲜，保不齐一高兴什么都能来一遍。
他挥开一道勾花纱帘领着二人进了一个包间，道：“就是说，咱们这的姑娘，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不管客人想点什么，姑娘就能来什么……其余的，嘿嘿，就是想问问爷是要点清倌儿还是红倌，或者说爷喜欢什么样的，咱们这都有。”
“什么是清倌跟红倌儿？”叶笙眨眨眼，疑惑又好奇道。
小厮看着他单纯无辜的表情，卡了一下话头，结结巴巴道：“这个，清倌儿就是只卖艺的，那个红倌是……”
“叫清倌！”还不等他把话说完，陆铭远就冷冷吩咐道。他有点后悔带叶笙来这儿了，原本想着这种花船上会更讲究个雅字，客人多是听曲对诗。结果一上船，所见所闻还是下九流的艳俗。
“哦，好嘞！”
等人下去后，叶笙打量了一圈这间包厢，在他身边坐下片刻，又若有所思地抬眼问他道：“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清倌和红倌？”
“……”这种问题也能想得这么认真？
陆铭远有点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但略一思索，还是很快冷静答道：“大概是根据每个人所会的不同才艺来区分。”
叶笙回想了下刚才小厮解释了一半的话，对他恍然道：“其实，你也不知道吧？”
“……”怎么听起来，叶笙这话里的语气还藏着一点儿欢喜得意呢？
欢喜什么？欢喜他也不知道这行么？
等叶笙正欲开口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他抬手从他的后颈搂过捏了捏他的侧脸道：“好好听曲，不许再问。”
话一落，里面就出来了两个怀抱琵琶的女孩，看起来年纪都不大，面容清丽，对着他们盈盈一拜请过安后，在对面的矮塌上坐了下来，其中一个红唇轻启：“客人爱听什么曲儿？还是咱们挑自己拿手的来？”
“都有什么曲？”叶笙笑问，饶有兴趣。
陆铭远侧过脸看向他，陷入深思。
看来叶笙来到这里真的挺欢跃。第一次来也就算了，毕竟少年心性，对新鲜事物难免好奇。
可要是来过一次后，喜欢上了这种地方，或者说出还想再来之类的话。他想，不管叶笙明不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来这的目的是什么，他都一定……
让他不敢再提有关此事。
还侍立在一边的小厮立刻解答道：“曲目很多，其中著名的《梅花三弄》《夕阳箫鼓》《渔樵问答》《阳春白雪》《广陵散》……”说着，小厮语气一顿，嬉皮笑脸地又道：“至于，还有一些……《俏冤家》《情哥哥》什么的，我们也应有尽有！端看爷想听什么？”
叶笙听得懵懵懂懂，里面的曲名没一个是他听说过或者能理解的。也只记住了小厮最后说的什么《俏冤家》跟《情哥哥》。
于是，再问他想听什么时，他便脱口而出道：“俏冤家。”
陆铭远自是从小厮的话里听出后面说的那两首不是什么正经曲子，拧眉道：“你知道你点的是什么曲儿吗？”
“不知道。”叶笙真诚道。“不过，哪个我都没听过，所以都一样。”
那边清倌人接了令，弹着琵琶唱起来，歌声婉转动听，温柔缠绵，“俏冤家，一去了便杳无音信。自去后，便把奴的心尖尖勾尽！愁只愁，爹妈管得紧；恨只恨，情郎别是负了心。教俺担惊受怕的冤家哟！怎不来得难寻，惹得俺，心头春火一阵烧……”
陆铭远面无表情地听着，转眼一瞥，见叶笙倒是听得仔细，偶尔还露出蹙眉思索着什么的神情。
有那么一瞬，他真想敲敲他这小夫郎的脑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曲子挺长，他等了半天也没见有停的趋势，而歌姬所唱得内容，也越来越大胆直白。
陆铭远冷着脸，心里不禁开始担忧，叶笙这严格来说还未满十八的小朋友不会就这么给教坏了吧？
等两位姑娘幽幽弹唱到：“青丝散乱钗横斜，香汗淋漓气咻咻”时，叶笙竟歪头问他道：“你听清前一句唱的是什么了没？”
“……没有。”他想要不就提前结束，现在就带叶笙回去，便又听身边紧挨着他的人轻叹口气，嘀咕道：“我也没有。这歌好像有很大一部分都让人听得不真切。”
“没听清吗？”他微微勾唇道：“那，这曲子里讲的是什么事，你听懂了没？”
叶笙摇摇头，语气中藏着些微沮丧道：“没听懂。听起来感觉跟我们那儿的山歌很不一样。不过……”
他说着，语气一顿，想起了什么似的忽而转了神情，冲他轻笑道：“不过，声音听起来很好听。她们抱在手里的那个，是琵琶吗？”
“是琵琶。”他淡淡肯定道，又问：“天晚了，想不想回去？”
这话一出，旁边侍立的小厮有些着急了，在叶笙身边躬身谄笑道：“少爷要不要再点些其它的曲目，或者我换几个姑娘来给您解闷，除了琵琶，其它的古琴歌舞之类我们姑娘也都擅长，您想要什么尽管说……”
“呃，不用了。”叶笙被他的热情弄得某些无所适从，却仍是坦然拒绝道：“其实，我都听不懂。”
“少爷可以换一曲再听得试试，方才那一曲唱起来确实太低吟婉转，让人听不真切。”小厮说的眉飞色舞道：“其实刚才那曲子，讲的是情郎远去，等待的人寂寞难耐。再等他那冤家情郎一回来，就忍不住要一起……”
“走吧！”陆铭远听不下去，拉起叶笙冷声打断道。
那小厮被他的眼神摄了一下，随即又撇撇嘴，替叶笙抱不平似的道：“这位爷，就算您想走，也不能强迫这位小少爷一起走吧？您没看，这位少爷明显是想留下来的吗？”
想留下来？陆铭远看向叶笙，道：“走不走？”
“走！”叶笙毫不犹豫。
那小厮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叶笙匆匆道：“你不用说了，我听他的。”
然后，他就被他相公直直拉走了。留下小厮在原地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愣神，他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出去的时候，叶笙透过
两旁的纱幔，隐约看到里面有一对衣衫不整搂抱在一起的男女，神色微变。
外面，空气清新，微风吹过，叶笙觉得很舒服，刚才在船里好像一直有种闷闷的香味，让他有点难受。现在，夜晚的夏日，很爽快。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扯了扯前面的他相公的手，小声道：“这里，是不是不好的地方？”
陆铭远停下脚步，回身看他，平静道：“你觉得哪里不好？”
“就是，看到里面有人不正经。”叶笙小脸微红道。
“那叶笙，下次还想不想来？”陆铭远挑眉问道。这个问题本来打算回去再好好问他，现在他既然主动问起，那就只能正好。
不知为何，叶笙感觉，如果他相公问得这个问题如果他没有回答好，可能会有不太好的后果。
“不想来。”叶笙干脆果断道，他也确实是不想再来。
“嗯，乖。”陆铭远轻笑。
一路回到家，叶笙仍是不停地追问他，“那里，是不好的地方对不对？”
陆铭远将他小脸上纠结又苦恼的表情尽收眼底，却始终不肯真正替他解疑，好像这样吊着，他能从中得趣一样。
最后，叶笙再忍不住问他时，他若有所思了会儿，才眸中藏笑，平平道：“过来亲一下，就告诉你。”
“不！”叶笙却是平静拒绝。
陆铭远倒是没想到他拒绝得这么干脆，轻声道：“怎么？”
“我想，反正不管那是什么地方，我都说了不会再去。”
“嗯。”
“你也不许去！”叶笙声音抬高了些，极为认真地要求道。
一闪而过的怔愣后，陆铭远似有若无地笑了下，缓缓应道：“好。”
……
罗鸣玉正式送来了聘书聘礼。
红色的绸布下，聘金，喜饼，海味，喜糖，茶叶、芝麻，帖盒，糯米，酒坛摆得满满当当，一片喜色。
陆铭远和叶笙特地找了当地的媒婆了解婚嫁风俗，然后一起置办回礼，为沈云精心挑选嫁妆。
即将要成亲的正主沈云这两天却是待在家里有些魂不守舍，有时坐在树下的石头上发呆，有时在院子里闷着头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
叶笙手里抱着好几盒东西，来到身后，笑道：“我替你选了一件喜服。”
“啊！”沈云蓦地一惊，身子抖了下，回过头道：“你……你刚才说什么？”
叶笙好笑道：“我说，我给你挑了一件喜服，你现在进屋试试去吧。”
“这样啊！”沈云干笑一声，脚上却一点没动，静默片刻后他忽然哭丧着脸道：“叶笙哪！你说我现在能不能先不嫁啊？”
“哦。”叶笙闻言很淡定，“你害怕了。”
沈云盯着地上一块石头，不语。
确实有点怕啊！
“看你这两天这么紧张，应该还没看过我们给你准备的那些东西吧？”叶笙莞尔道：“现在跟我一起去看看，不然就该来不及了。”
“为什么会来不及？”沈云心底发慌。
叶笙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因为婚期就快到了！”
一句话，让沈云心跳得更厉害了。
“总要面对的，过去就好了。”叶笙十分了解的样子，劝慰道：“而且你本来就是愿意的，要是现在真把你带回去，你才要哭呢！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样？”
好像是的啊！沈云迷糊一瞬，渐渐定下心。目光一转，这才看到叶笙手里抱着的东西，一时间百感交集。
“让你们麻烦了，真的很感谢你们。”他对着叶笙和陆铭远说道。
能有叶笙这个好朋友和陆铭远这个义兄，是他的福气。有了他们，才让他在这
场婚事中不至于一个家人都没有，才让他可以正儿八经地嫁出去。
他们，帮了他太多……
陆铭远笑笑，对他悠悠开口道：“叫兄长！”
沈云愣了一瞬，痛快道：“兄长！”
“现在，去试衣服吗？”叶笙问。
“嗯，去吧！”沈云在内心告诉自己，成个亲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嫁就嫁呗，他有什么好怕的？
“叶笙……”他又叫了一声。
本想问问叶笙婚期定在了哪天，他隐约记得叶笙什么时候跟他说过，可那时他心不在焉的，听过就忘了。
可刚见了叶笙的名字，陆铭远就对对他严肃道：“叫嫂子！”
“……”沈云脸上一僵。自从陆铭远把他领回家，他再叫陆铭远也确实就叫大哥或者兄长了。他记得那时，一开始他还叫陆铭远老爷，可是对方明显不喜欢他那么叫，索性才说认他当弟弟。
可是，这么久了，他从没叫过叶笙嫂子啊！
明明是一起玩到大的好哥们，现在要突然改口叫嫂子，感觉有些奇怪哪！
叶笙也是呆了呆，很快就听到沈云叫他：“嫂子。”
反应过来后，他瞅着沈云纠结的表情，觉得还挺好玩的，眸光闪了闪，摆出长辈的姿态，冲他笑道：“嗯，嫂子要叮嘱你，以后要好好跟夫家过日子，知道吗？”
“知道了。”沈云知道叶笙的起了玩性，也笑着乖乖配合道。
“但是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知道吗？”叶笙继续道。
“……我知道。”沈云收了笑容，盯着叶笙缓缓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