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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幼菱忽然觉得喉间有点哽,她抿了抿唇,踌躇了好一会儿,终是开口:
“你跟周佞,复合了吗?”
关山月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只是飞快闪过,她垂睫掩去,不动声色地叙叙:“我失控飙车,有人想撞死我,周佞跟着我,看见了,然后他……”
不等关山月说完,薛幼菱已经一脸震惊,她打断了关山月,替关山月说了后半句话:
“那周佞得发疯吧?”
十分肯定且理所当然的语气。
关山月就这么看着薛幼菱的脸,忽然就陷入了沉默。
正义愤填膺在那里开启长篇大论并且破口大骂的薛幼菱感受到投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她一顿,忽然好想知道了些什么:
“……他跟你撕破脸皮了?”
关山月不语。
这幅反应就是默认,薛幼菱忽然就住了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最终出口的,却只有一声沉怅的叹:
“真是造孽。”
关山月偏头去望落地玻璃外的山景,握着水杯的指腹却渐渐收紧。
“……月月啊。”薛幼菱难得沉了语气,却仍旧带着小心翼翼的意味,“其实当年……真的不关周佞什么事吧?”
关山月沉默。
薛幼菱抿了抿唇,看着眼前比当年更淡漠的关山月,半晌,忽然开口:
“其实你知道,周佞一定会等你回来的吧?”
所以肆无忌惮,所以底气十足,所以在回国第一天就能说出那样一番无所畏惧的话。
因为关山月知道周佞会等。
因为她笃定周佞一定会等,如果这个五年等不回来,那么到周佞忍无可忍的那一天——
他一定会亲自去找人的。
这一点,那天聚会的一群人在这五年里都心知肚明。
关山月眸色微暗。
可薛幼菱却没有停下,她只是伸手,去抚上了关山月紧绷着的手掌,将快要被捏爆了的玻璃杯解救了出来:
“这些年,我们都看在眼里。”
“从你走后,周佞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几乎活成了你的模样。”
矜贵,淡漠,却又厌世。
“他正式接手周氏的时候,很多人都说,周佞一定会对庭旭下手,因为他要向你报仇。”薛幼菱没有看人,只是这么自顾自地说着,跟以往的没心没肺形象完全不同,“可我们都知道,他不会的。”
他只会帮你守着。
“我们这群人都心知肚明的,月月。”薛幼菱有些怅然,“周佞从来都没停止过爱你。”
反而压抑的爱意在这五年中反复煎熬翻滚,已然濒临倾塌的线。
关山月依旧看着窗外。
“……月月。”薛幼菱也不抬头,“其实你自己也知道,在你们这段感情里,周佞一直都是被动的那个吧。”
关山月垂下的睫毛在轻轻颤着,眸下好像压抑着什么,脑海里来回翻滚的,全是昨晚周佞在黑暗中的祈求与卑微。
薛幼菱没有看她,在一起玩的那群人仿佛都有十足的默契,在任何有可能看到关山月失态或者脆弱的时间里,都不会看着关山月。
一如昨晚周佞在关山月濒临落泪、在人抬眼的前一秒,几乎是同步覆盖上的、遮泪的手掌。
他们都在默默维护着她的自尊和骄傲。
“我跟周朝他们一直都没敢说什么。”薛幼菱面对着大门,跟关山月几乎是背对背,“可是当年宴会上明婷那件事……周佞确实无辜。”
“可是在这五年里,他却还是心甘情愿在为那莫须有的罪名而买单赎罪。”
“月月……你还没回国的时候,周朝曾经跟我说过,说他哥,真的快要疯了。”
薛幼菱把平时不敢说出口的话都一一道出,仿佛背对着关山月,就不会有那种强烈的压迫感:
“我一直都没敢跟你说,月月。”
关山月微微侧耳,听着薛幼菱的停顿,听着她的踌躇。
不知过了多久,薛幼菱将那几句话在心里反复吞吐了许久,方才一字一顿:
“周朝说,在你回国的那天,周佞一直在机场门口等你出来——”
“那晚的酒局,周佞一直都在隔壁。”
他有来欢迎你回国。
他终于等到了你回国。
那天你说的每一句话他都知道。
周朝说,周佞每个月都会买一张机票,就那么捏着那张机票在机场门口等着、忍着。
等着你或许会出现的身影,然后忍着,等自己忍不住、冲进登机口上飞机去找你。
可周佞真的忍住了。
他守好了这里,然后也等到了你回来。
薛幼菱一字一顿,越说越轻,可她不知道,在自己看不见的身后,关山月连唇都在微颤。
这一天内吸收的信息太多,强悍如关山月,也觉得快要强撑不住。
“月月啊。”
最后,薛幼菱像是低低抽泣了一声,像是自己也入戏,她叫了关山月一声,是微叹:
“——周佞是真的爱你。”
收拢后的掌成拳,指尖陷入细软的肉里,疼痛感顿出,却压不下关山月丝毫的情绪,她张了张嘴,好像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间一片梗塞。
什么也说不出来。
沉默半晌,终是薛幼菱长长的一声叹打破了僵局,只是等她说完,气氛却像沉入了北极的冰,凝固冰冻了关山月的身心。
薛幼菱说:
“月月,你是清楚地知道,周佞爱你爱得要死的,是吧。”
所以你肆无忌惮。
包括你在内,当年那一群人都知道周佞是卑微的那个。
遇见你之后,他就从来都没有在乎过自己的尊严,哪怕最后将自己的傲骨寸寸磨碎,他都没有想过——
他都没有那么一秒钟,想过要放开你的手。
关山月迫切地需要一根烟,她伸手,想去床头柜里拿些什么,伸到半空又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可薛幼菱看见了,她像是轻微地叹了口气,然后熟稔地拉开床头柜,拿出了包女士薄荷烟抽出一根,递给了关山月。
关山月沉默接过。
薛幼菱仍旧没有抬眼看人,睫也垂着,投下一片阴霾,她拿起那个大火机,啪嗒、啪嗒,清脆的几声,火苗又扑簌簌地绽开。
香烟被点燃,烟雾袅袅,可这回却怎么也压不下关山月的思绪。
薛幼菱看着地板,半晌,忽然开口:
“月月——你太累了。”
关山月夹着烟的两指一紧。
都知道关山月反骨天成,却不知道她爱恨痴嗔埋藏心里,欺诈性外表下的情绪高·潮坚不可摧,她肆意又明艳,只是在多少个无人的深夜里,她歇斯底里得无尽压抑。
但最亲近的几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他们不说。
“别以为我真的蠢,我什么都懂的。”薛幼菱闷声,“你当初走的时候,是真的不想要我们了,对吧。”
“们”字被咬得重重。
关山月哑声:“幼菱……”
“你知道这几年我们组局的时候,有人说过什么吗?”薛幼菱不理人,只说,“她们说,做朋友都比做你男朋友好。”
关山月沉默。
“你对周佞,是真的足够狠。”
薛幼菱轻声,终是偏头抬眼,对上了关山月的双眼:
“周佞是你的掌中物,只要你扯一扯那根线,他都会立马投降——”
“可是月月,你真的太狠了。”
关山月刚走的那段时间,他们都清楚地知道——
周佞差点死过一回。
交织翻涌的情绪将关山月压得差点窒息。
沉默凝固半晌,薛幼菱终是长叹了一口气,她站起身,扯了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也饿了吧,我现在做……哦不对,我不会做饭,我给你点个外卖吧……”
可是不能薛幼菱说完,背对着的关山月却兀地哑声开口唤人:
“——幼菱。”
薛幼菱背脊忽然一僵。
然后她听见身后的关山月一字一顿却压不住尾音的颤,说:
“你说的这些,我很多都知道——”
“所以当年,我是真的想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