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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江董事长怔怔。
“你有弥补慰问过江令窈一句么?”周佞嗤笑,说出的话却丝毫不收敛寒意,“还是需要我一个外人来提醒你,你现在真的是连死了都没人送终了?”
江董事长一哽,像是怒气上心头,可他到底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周佞却不管他什么神情,只抬腕看了看时间,而后最后斜眼撇人一眼,半边背光,晦暗地扔下最后一句,低低地嗤笑一声:
“与其你现在纠结该不该送那位江夫人进精神病院,不如先来好好想想——”
“天光大亮后,你该怎么……承受关董的怒火吧。”
北城谁人不知,魏舒云是关弘毅的心尖肉。
江董事长脸色发白。
周佞却快步往外走去,只留给身后众人一个挺直的背影。
天空又淅淅沥沥地、飘起了小雨,秋夜雨,袭来的是彻骨的寒。
江令窈站在车前,她扯出笑跟魏舒云寒暄了两句,就转头看着关山月:
“你让卫朗送我,你跟阿姨怎么办?”
关山月捏着把伞,眼底晃出几缕对她的担忧,只是很快便被覆过,她刚想开口,身后却传来颇为急促的脚步声,江令窈看见来人一挑眉,关山月转身,果然。
是周佞。
周佞在三人跟前站定,他没有撑伞,任由小雨飘落在自己肩头,他的目光在关山月身上定了一瞬,很快便移开,微微颔首,对着魏舒云:
“我要去找周朝——”
“阿姨,我送您吧。”
关山月隐在夜色中的嘴角似乎僵了僵,魏舒云的视线落在周佞身上几秒,那抹打量的意味一瞬即过,没人捉摸得到,她恬静温柔地笑了笑:
“那就麻烦周董了。”
周佞僵着脸,一字一板地:“不客气,您叫我周佞就好。”
江令窈压不下窃笑的嘴角,被关山月狠狠地瞪了一眼之后瞬间转身,一手提溜着卫朗:“冻死了,赶紧送我回去。”
卫朗眼珠子一转,连忙应声,两人一气呵成格外默契地同时上车,汽车飞驰离去。
“……”
关山月忍。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而车厢内,却比来时的路更为寂静。
后座的魏舒云瞥眼看了关山月好几次,兀地叹了一声,轻轻:
“妈妈还以为,你不会来。”
坐在她旁边的关山月眉眼不动,只望着窗外的景:
“您不就是想我来么?”
她一顿,微微偏头,扯了个笑:“我要是不来,这戏还怎么演?”
驾驶位上的周佞沉默。
魏舒云就这么看着关山月,眼圈迅速沾上几份红意:“你果然还在生妈妈的气……”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去握关山月的手,腕上对玉镯叮当作响,可关山月却在她即将触上自己手的时候缩了回去。
魏舒云微怔,她喏喏地收回手,开口想说些什么,可关山月却不咸不淡地阻住了她后半句话,只淡淡:
“待会儿就送您到门口,关董肯定会生气——别让他动令窈,其他怎么都行。”
魏舒云细细德看着眼前人,似乎是想在从自己女儿眼中看出点什么,可除了淡漠,什么没有,她眸光微闪,轻声:
“妈妈明白的……只是令窈她,实在是太可怜了,她爸爸不该这样对她的。”
握着方向盘的周佞心下一沉。
关山月掀起眼皮。
气氛似乎有一点凝固。
魏舒云咬了咬唇,珍珠项链在她颈间闪烁着微光,她看着关山月:
“囡囡,你看,比起其他人,爸爸妈妈真的在拼命补偿你了……”
周佞抿唇。
完蛋。
果然,关山月哦了一声,尾音上扬,反问一句:
“原来您今晚纡尊降贵闹这么一场,是想告诉我这个啊?”
魏舒云不语,只是眼眶红红地看着自己女儿。
周佞靠边稳稳地踩下刹车,静默无言。
而后关山月眸色一寸寸变冷,她笑了声,一字一顿,连尾音都浸着寒,就这么看着自己的母亲:
“妈,那让我来问您一句……”
“连那位所谓的江夫人都歇斯底里地要令迢、声声嘶吼句句都是自己女儿——”
“可是妈,您呢?我被绑架时您又在哪?”
“当初您放任关董将我作为棋子推出去、构成他商界大业的时候,有没有半秒钟想起过我——我也是您唯一的女儿!”
第四十三章 周佞看着她,连心都在叫嚣……
兴许是窗外的雨势太大,关山月竟然有那么几分错觉,觉得暴雨穿透了车窗,径直冲刷着自己的脸庞,如刀锋刮过般刺痛。
她余声振振,振得一向温柔娇弱的魏舒云面上竟然也透露出了几分惊慌失措的意味,只是转瞬即逝。
驾驶座的周佞抿唇,任由气氛僵硬蔓延。
“……囡囡。”
不知过了多久,魏舒云眼一眨,泪水就这么落了下来:
“妈妈知道当年对你的伤害很深,可是乖囡,你知道妈妈……妈妈当年也是身不由己呀!”
关山月就这么看着她,眸色越来越冷,比窗外夜风更寒,她兀地扯笑,满脸讥讽:
“您要是身不由己——那这个世界上,就不该存在这个词了。”
魏舒云抽泣着,她从包里捻出一条手帕,细细擦着泪:“囡囡……”
“您知道这些年来,为什么我跟关董闹得那么僵、一句爸都没再叫过,却还肯叫你一声妈吗?”
关山月打断人的话,一字一顿,幽深的瞳孔寸寸扭转为空洞,无波无澜,充斥着浓雾的荒芜:
“就是因为我知道当年您不容易——”
“知道魏家倒台您难受,知道您苦苦支撑着关夫人这个名号有多辛苦,知道您怀着孕流产是多大的伤害,正是因为所有的所有我全都知道,所以这些年来,我还肯叫你一声妈。”
“可这并不代表,您在背后做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
魏舒云微怔。
关山月冷声,心就像一个被紧紧拧死的空洞,只剩下零星的、熄将要灭的余烬:
“当年明家倒台,关家成了商圈最大赢家,几乎吞并了明氏大半资产——可为什么没人敢提起一句、没人敢问一句,北城那么多顶豪世家,竟然十几年来都没找到一个潜逃的主犯?”
魏舒云捻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她颤声:“月月,你想说些什么?”
“我想问——”关山月尾音拖长,一字一顿,直视着眼前人,“到底是那个主犯真的逃出了生天,还是北城那么多集体封口的人,根本就从来都没有去找过?”
魏舒云怔怔地看了人一眼,摇了摇头:“是你想太多。”
关山月兀地冷笑出声。
她松了僵直的背脊,就这么往后一靠,斜眼望向窗外的磅礴大雨,视线模糊一片,霓虹被折射入内,隐隐有越下越大的雨势:
“当年被绑架的那晚,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雨。”
关山月语气淡淡,却惹得车内的两人视线汇聚,这是第一次也是头一次,听到她肯提起当年。
“明婷抛下我们跑了,我和令窈为了救令迢,跟其他人根本跑不了。”
耳畔轰鸣,无数的雷声夹杂着少男少女们不死不休的嚎叫声充斥着耳畔,轰鸣声后,是力竭的悲伤与失望。
那是轰动华国上下的、北城豪门圈绑架案。
“后来也不是没有不长脑子的人问过我,为什么不逃——”
关山月低低地哼笑出声,全然不顾前面投来的目光有多炙热,只是低低地、就那么说着:
“逃?怎么逃?被绑架的第一晚,卫家那个丫头,就活生生地在我们面前被折磨死了。”
腥红的记忆几乎是当年所有被绑架的世家子女们此生最大的噩梦,饶是自幼冷漠至极的关山月与江令窈,当年也不过十几岁。
脑内无名的轰炸声让关山月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再次前进,她只是蜷缩坐在那个角落,看着猩红的液体流淌,流淌,流淌。
混杂腥臭的鲜红液体浸染他们的衣服华服,卫家那个女孩被绑匪们拖在身后,捻泥滑土,留下一道深刻的道痕,哪怕是当年那么的滂沱大雨也无法冲刷、洗涤干净。
“我们在那里呆了两天?还是三天?”关山月轻声,兀地低笑,在这气氛中莫名诡异,“时间太长,连我都有点忘了。”
所有相关的一切记忆,最终都定格在山顶江令窈那几乎冲破黑夜的嘶吼。
定格在江令迢的十岁。
魏舒云泪流满面,她忽然开口阻止了关山月的回忆,是罕见的强硬:“你别再说了,妈妈心疼。”
“您心疼什么?”
关山月抬眼,笑意更深:
“那时的您应该很开心才是呀——肚子里怀着关家的继承人,而我,不过是关董最后一步棋罢了。”
车内一片死寂。
周佞死死咬着牙,指甲几乎都要嵌进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