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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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婉拒亲事
腊月二十七, 顾玉成彻底给自己放了假,专心准备过年。
作为家中唯一的男劳力, 他承包了剁排骨、斩鸡块、杀鱼宰鸭等重任, 还帮着王婉贞炸鸡炖鱼, 又搅打了两盆馅料, 教顾玉荣包饺子。
小小的两进院儿每天香气四溢,年味儿也越发浓厚。
比年味更浓厚的, 是四邻八家的香火味道。
当今天子推崇僧道近二十年,从权贵到民间,寺庙道观日益兴盛。现在临近年关, 京师几乎家家拜神,人人烧香, 傍晚时分向远处望, 甚至能看到半空淡淡的烟雾缭绕。
四位国师先后办了八场法会,各展神通,不知引了多少百姓围观。而京师的大小庙观中, 镇国寺作为屹立八百年不倒的名寺, 又出了两个国师,香火最是鼎盛, 据说正殿的石阶都被进香人磨平了三寸。
王婉贞本想去镇国寺给顾大河立个长生牌, 结果带着儿女过去一看,进香路上人山人海,还有四十多里路的时候就没法往前走,半山坡上都是人。三人只好掉头返回, 置办了厚实的祭品和黄纸,在家中焚香烧祭。
至于多捐香油钱求个方便,一家三口谁也没提。
顾玉成现在已不是特别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对佛道并不痴迷,坚持认为二者都是文化现象。让他逢年过节烧香祷告没有问题,舍出百两银子全心向佛则万万不行。
王婉贞的想法就更实用了,在她看来,家里的钱都是儿子挣的辛苦钱,将来要留着买房娶妻用,不能乱花。
至于天上神仙,不是都说心到神知么,她这么虔诚,神灵一定能看到,没必要太追求形式。
且她从前伺候过的陶家太太跟小姐,都是笃信佛道之人,也没见谁生出慈悲心肠来。可见这种事就和孝道一样,论心不论迹,若是为了立长生牌整得家中生活困顿,大河也要不安心的。
顾玉荣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对佛道就更没什么想法了,只因为不能上山玩耍撅了会儿嘴巴,就开开心心吃果子去了。
守着各色吃食,热热闹闹地过完除夕和春节,顾玉成就带着母亲和妹妹去老师家拜年。
他是顾仪最器重的学生,也是唯一一个经顾仪教导后考中解元的学生,在顾家待遇颇高,进门就被带到顾老太太面前,拜过年还领了红封包起来的压岁钱。
趁王婉贞和顾玉荣留在屋里陪老太太说话吃茶的时候,顾仪将顾玉成叫到书房,对他提了李家的事情,最后叹气道:“为师知你一向有主意,但这关系到你的终身大事,不可轻率。”
顾仪看着换了身行头显得越发俊美的弟子,心中格外不是滋味。虽然李三娘家世好,据说人也不错,但顾玉成可是少年进士,多好的前途啊。
只是母亲说的也有道理,即便顾玉成考中进士,要不是李家姑娘两次退婚在先,凭她的家世也不会跟顾玉成结亲。
好好的学生,终归是被自己连累了……
顾玉成微微睁大眼睛看着老师,将方才听到的话在心里过了好几遍,才敢确信顾仪是怕他被恶意黜落,想让他提前结个得力亲家,好抗衡一二。
顾玉成:“……”
本朝科举各种盘查结保,非常仔细,但考官与考生之间的避讳并不严格。特别是到了会试阶段,只有亲父子、亲兄弟这种关系才需要避讳,其余一概不妨事。
现在京师云集各方举子,有门路的都在递行卷、搞诗会,为的就是把名声传扬出去。这样不管朝中哪个大臣做了考官,都会考虑一二。
抓紧时机成亲的也有,算是提前买股。对女方家来说,举人和进士虽然都有资格做官,但前途差别有如云泥,一旦举子考中进士,很可能落不到自己头上,干脆提前选个潜力股定下。
对于举子,特别是年龄偏大、觉得自己进士及第可能性不是很高的举子,直接在京师娶一官宦人家的小姐也是条出路,毕竟落榜了肯定娶不着。
只是没想到,老师想把他直接送进主考官家里,这操作也是很可以了……
顾玉成深吸一口气,干脆了当地拒绝了:“学生谢过老师美意,但实不敢从命。老师试想,假如我和李家姑娘结亲,李学士又做了主考,岂非给了小人攻讦的借口?”
“真到那时候,就是长出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即使贴出考卷广而告之,也敌不过无耻鼠辈造谣中伤。常说谣言止于智者,然天下智者能有几人?”顾玉成拱拱手,脸色严肃,“学生虽不才,也明白尊师重教的道理,怎能为了中试置老师名誉而不顾?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与李家结亲的。”
他说得义正言辞,其实还有点顾虑未曾吐露。一来他是真觉得自己还小,至少生理年龄小,还不到能娶妻生子的时候。二来他现在花得多挣得少,真成家了也养不起妻儿,还是先立业更靠谱。
但是这些话无法对顾仪明说,说出来也没人理解。毕竟此时结婚年龄普遍很早,李三娘都退婚两次了,今年也不过十五岁。他要说觉得自己岁数小不想成亲,顾仪怕不得当场笑出声儿来。
现在可好,顾仪非但笑不出来,还眼眶发热几乎要掉下眼泪。他扭头看向窗外,好一会儿才转过来直视顾玉成,声音低沉:“要是真的因此黜落,甚至再也不能——”
“关心则乱,老师小看弟子了。”顾玉成截住话头,正色道,“朝闻道,夕死可矣。我得老师教导,学会许多道理,即使永远不能进士及第,又有什么遗憾?”
“真到那一天,我就像老师一样,云游四方,教书育人,做个风流名士,岂非正好继承您的衣钵?”
像他一样教不出徒弟吗?顾仪满腔伤感都被冲散,哭笑不得地指着顾玉成:“你呀你,唉,你可真是,就会哄为师开心了。”
他这个学生,真真是每临大事有静气,这种时候也不慌不乱,事事以他的名誉为先,倒是他自个儿着相了。
顾仪本是个洒脱之人,现在一朝想开,整个人轻松不少:“既然如此,你尽管放手去考会试。若有那不开眼的故意为难你,为师必不能罢休,非拼个鱼死网破不可!”
顾玉成微微勾唇,笑容中透着狡黠:“老师勿忧。学生愿意改换文风,走灵巧飘逸的路子,还请老师教我。”
顾仪抚掌大笑:“好!不愧是我的学生!”
师徒二人解决完心头大事,又聊了些近日功课,顾玉成便告辞离开,拐到主院接走王婉贞和顾玉荣,慢慢往家中走去。
顾玉成心里装着事儿,王婉贞不知为何也面露迟疑,只有顾玉荣非常开心。
她在顾家和几个同龄小孩玩了一会儿,得知她们都不会踢蹴鞠,当即得意地展示了自己的花式踢球法。虽然只有两个动作,也赢得了全场小孩羡慕的目光,成就感爆棚,这会儿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的感受,并表示要再学几个。
顾玉成将她抱起来:“贪多嚼不烂,你先巩固巩固,有空再多练练投壶。”
顾玉荣:“噢。”
……
一回到家,王婉贞便关上门,低声道:“阿成,先前老夫人提了一嘴你的亲事,娘借口会试婉拒了,结果路上越想越后悔,你说要不要……”
顾玉成一问,果然是李三娘那桩亲事。
他不好跟王婉贞说自己被人盯上了所以才有这门亲,怕她心里惶恐,想了想道:“娘拒了就好。老师今天还说让我专心备考,不要分心,以后考中进士再谈亲事。”
王婉贞向来听儿子的,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娘总怕误了你的好姻缘。”
顾玉成轻笑道:“这事儿不着急,现在还是功课为重。”
反正他是不会娶十五岁小姑娘的,还是先准备会试叭,万一将来侥幸自由恋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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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弟可听说了?那顾玉成放话要改作风流文章呐。”
出了正月,朝堂正式公布会试主考人选,是礼部侍郎高象。其人乃翰林出身,后历经地方主政,前年升到礼部,是个极为老成持重之人。但观他往年出过的书册文集,篇篇轻灵雅致,一时间许多考生争相求购,揣摩主考口味。
“文章本天成,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说改就改?”江星渔不以为然地道,“顾玉成有清泉居士做老师,还是一副死板教条的样子,这样人能做出什么风流文章来?”
另一好友道:“江兄说得对,那顾解元上次见面还爱作古板文章教训人,现在临时画虎怕也不成。这次春闱,我们南方才子定能一举夺魁!”
“南方文气昌盛,又有贤弟这样的才子,自然要没有问题的。”
“兄台谬赞了,论才情我等何尝分出过伯仲?”
几人兴致勃勃讨论一番,又约定买最新的文集,谈笑着相携而去。
朝堂上,一众朝臣也在议来议去,终于赶在二月初从翰林院选出了几个学士担任同考官,又把京师贡院里里外外彻查数遍。
二月初九,在无数人的期盼中,宝华二十九年的会试,正式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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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会试三场
会试仍是考三场, 但每场只考一天,不必带那么多东西。顾玉成便又提上考篮, 清点检查后赶往京师贡院。
这只竹藤编制的考篮是他当初在清平县买的, 花了二十多文铜钱, 很是结实。
王婉贞认为这考篮陪他经历过县试、府试和院试, 沾染了考场文气,非常吉利, 去年底就把它收拾出来洗刷干净,连正月里初一十五上香的时候都拿出来摆在供桌边,企图让香火熏陶一二。
顾玉成看得好笑, 也没说什么,每日里调整作息, 照常模拟考试, 直到临考前两天才放松休息。
此刻站在长长的搜检队伍里,顾玉成两眼湛湛,精神头儿格外好。随着队伍慢慢前进的时候, 还看到了乡试时的熟人, 易经魁首孙茂。
两人分处两个队伍中,孙茂也看到了他, 挥手打了声招呼。寒暄几句后, 顾玉成问道:“怎的不见孟兄前来?”
诗经魁孟彦昭也出自黄湖书院,和孙茂关系不错,又心高气傲,没道理不来考会试。
孙茂面露伤感:“他偶感风寒, 家中担心在外奔波伤了根底,只好下场再来。”
其实是孟彦昭年底纵马游乐,不小心跌了一跤,幸好并无大碍,只是脚踝和手腕扭伤。但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是最考验字迹的会试?就算勉强下场也不可能考中,万一伤到筋骨更是得不偿失。
正因如此,哪怕孟彦昭百般苦闷,也只能躺在家中休养,等待三年后再赴京师。
时人有什么毛病,都爱推到风寒头上,顾玉成不好多问,便遥祝孟彦昭早日康复。
恰好他的队伍更快一些,眼瞅就要轮到,顾玉成忙和孙茂道别,匆匆往帘后而去。
能参加会试的都是各地来的举子,是可以被尊称一声“举人老爷”的有身份之人,兵士搜检时也相对客气些,没像乡试时那样下狠手,甚至嘱咐顾玉成进场后早点要热水,晚了那水就不太热了。
顾玉成简直受宠若惊,整理好仪容后拱手道谢,尔后拎起考篮缓步进场。
作为全国最大的考试场地,京师贡院建造得相当气派,又年年修缮,连号房看起来都更加干净。
顾玉成仍不敢放松,按照前几场的步骤,仔仔细细地将号房打扫一遍,然后才坐下休息。
等到黎明时分,监试官依次发下试题,首场仍是三道四书题,四道五经题。
顾玉成一看,其中恰有他正月里模拟做过的两道题目,分别出自《孟子》和《中庸》。他提笔在草稿纸上默写旧日文章,写了两行又划掉,重新开始破题。
《孟子》的题目是“君仁莫不仁”,出自《孟子.离娄下》,讲的是国君仁义,则全国人都能仁义,国君安定,则国家安定。当时顾玉成破的是君王品德昭彰如太阳,所以才能照耀万民,使民众“莫不仁矣”。
现在他凝神思考片刻,彻底转了个思路,提笔写下“夫王之道,不可谓不大也”,然后一路朝着“为君王者,应该正直仁爱,听从贤臣纳谏,克制己身,否则要起反作用”而去。
既决定背水一战,自然要听从本心。不过是我手写我心罢了,有什么好遮掩的?
写!
挟着这股不可挡的气势,顾玉成落笔不加点顿,文思几如泉涌,不到午时就在草稿纸上写完了五篇文章,直到脖颈酸疼才放下笔。
他嚼着肉干将写好的内容品读一遍,暗暗给自己点了个赞。
果然还是放飞自我来的痛快,连文字都比往日更添一分流畅,不枉他每日里辛苦练习。
略吃了些饭食,又喝了杯水,顾玉成就继续作文。不知是不是今天感情格外充沛的原因,他写起来极是顺手,寅时刚过的时候,就将七篇文章妥妥帖帖地誊抄到了试卷纸上。
一眼望过去,这七篇文章俱是严肃端庄,辞气厚重,与上月交给顾仪的格外不同。
顾玉成满意颔首,起身到受卷官处交卷。
是的,他根本没打算改换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