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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瑜在哪里?」有那么一刻,暨翻崚怀疑蒙面人是否她派来杀自己灭口的,但他随即感到羞愧不已。如果他真爱她,就应该相信她,怎么可以把她想得那么卑鄙?
但是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在此时出现?在这个特殊的时候,这个特殊的夜晚,这似乎不太可能是巧合。难道他也是应花洁瑜之约而到这里来?
他感觉一股近乎嫉妒的感情,虽然不了解他们的关係,但一定非常密切。
那个男人没有回答,继续朝他凝视打量,但他看见他眼中闪过一抹痛苦的神色。在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突然仰天长叹,那对锐利的眼眸涌现剪不断,即深刻又复杂的感情。
「我曾经拥有一个值得骄傲的名字,」他声音低沉地道。「但是在我允许自己被一个女人诱杀时,我已经使我的国家和家族蒙羞。我不再有资格拥有那个名字,所以也永远不会再提起它。」
暨翻崚试图维持疏远与冰冷的态度,但这个男人眼中的悲伤,却牢牢地吸引住他的注意力。「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问题,让他从哀伤的情绪中返回现实。他缓缓说道:「你要带洁瑜退隐山林,我当然要来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资格。」
暨翻崚闻言脸色大变,一对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他。
「你和洁瑜是什么关係,凭什么管她的事情?」他很惊讶花洁瑜竟将他们的私密话,毫不隐瞒地告诉他,他忍不住嫉妒她对这个男人的感情。
蒙面人丝毫不让的与他对视。「就凭我是她未婚夫的父亲。」
暨翻崚大吃一惊。「什么?」老天,她已经有了未婚夫,他该怎么办?
蒙面人移开视线,仰望夜空。「你知道她小时候的遭遇吗?」
暨翻崚深吸一口气,设法恢復冷静,刚才的讯息实在教他太震惊了。更让他不解的是,这个男人对他和花洁瑜之间发生的事,为何一点都不生气?
「她跟我提起过,说她全家大小惨被恶人屠杀了。」他简短地回道。
「你可知道那个恶人是谁?」
暨翻崚眉头一皱。「听你的语气,那个恶人是我认识的人?」
他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说下去。「十三年前,霍暉伙同他的大舅子禁军统领张节血洗皇宫和闭城屠杀文武大臣的事蹟,你应该耳熟能详吧?」
暨翻崚脸色再变。「难道洁瑜是那场政变的受害者?」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夜,太可怕了……」他的声音破碎,视而不见地凝视前方,彷彿仍然可以看见那个可怕的景象。
「那是一场毫无人性的屠杀。」他咬牙切齿地道。「那些叛军见人就砍,不分男女老幼,即便是刚出生的小娃子也不放过。我在逃跑的路上,亲眼看到一个士兵抓起一个小男孩,把他小小的身躯砸碎在墙上。」
「老天!」暨翻崚彷彿被雷电击中,感觉他的胃开始翻腾。他知道那场政变死了近万人,但不晓得过程竟是这么血腥、残忍。
暨翻崚清楚义父夺取政权的理由,但他怎么可以纵容手下做出这种事?
「洁瑜和奶娘,那天有事出城,因而逃过一劫,但她姐姐在那场劫难中,却不幸惨遭强暴,我儿子也在杀戮中被叛军狠狠砍中一刀。这里,」蒙面人倏地转过身,大手从左胸往下划到腹部。他指出的伤口,几乎和自己的一模一样。「我看到他胸前染满血跡,躺在血泊中一动也不动……」
他蒙着脸看不出任何表情,暨翻崚却听得出来,他语气中深刻的恨意。
他心中大为同情,对义父手下的残忍行径更是不满,因为任何人都没有权利这样对待无辜的孩子。「这实在是太残酷、太无情了,他们怎么能够杀死那些无辜的孩子,还如此惨忍地对待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小女孩?」
蒙面人冰冷地提醒他。「那些人已经杀红了眼,对他们而言,多杀几个小孩并没有任何差别。」他突然提高音量,尖锐地问道:「但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先帝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要遭受这样的报应?」
暨翻崚皱起眉头,如果不是知道他悲惨的遭遇,又是花洁瑜至爱的亲人,只是他这句话就足以让人怀疑他的身份。
他试着向他解释道:「如果华顏楚没有强将一对爱侣分开,如果赵怀鈺不横刀夺爱,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横刀夺爱?」蒙面人突然大声吼道,射向他的目光锐利得像把利刃。「霍暉和夏丝娜,是这样告诉你的吗?」
暨翻崚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激动,只见他呼吸急促,像是受了伤害的猛兽,一副想要噬人的凶狠模样。之后,他扯掉面罩,用力把它扔在地上。
「你们会有报应的,我不相信老天爷真得眼睛瞎了。」他忿忿地说道。
暨翻崚惊讶地瞪着他。「是你,卫恨天。」原来歌舞姬团的护卫头子,是花洁瑜未婚夫的父亲,看来暗中保护她的还有这个深藏不露的男人。
「我不晓得因何我对这件事的了解,和你的认知分别这么大。对我来说,你的义父义母,是一对忘恩负义、毫无道德良知的姦夫淫妇。」他愤愤不平地道。
「住口!」暨翻崚大声喝斥,他忍不住提出警告。「卫恨天,我能体谅你失去孩子的痛苦,但这里是南陵国,你如此公开侮辱──」
「你可知道我们好不容易逃出韶安城,为何还要回到这个伤心地?」赵怀鈺打断他,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他发生不必要的衝突。
暨翻崚微一错愕,但很高兴能够转变话题,因为他知道争执下去,连他自己都无法理直气壮地为他们辩护。
暨翻崚感到苦涩的罪恶感瀰漫全身,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对情深义重的义父义母,產生一种无法压抑的轻篾感觉。
他甩甩头,试图恢復理智,专注在卫恨天提出的问题上,然后他心中一惊。「莫非你们是回来报仇雪恨的?」
赵怀鈺坦白承认。「不错,我们终于找到復仇的机会。」
他这次来见暨翻崚,本来就打算豁出去见个真章,看他对华宇嫻的感情,是否足以动摇他的忠诚。但在最关键的地方,他还是会有所保留。
「不过这是一个强劲的对手,我们并没有把握刺杀他之后能活着逃出去,你想带洁瑜退隐山林,看来是不太可能的事。」赵怀鈺倒要看他如何回应。
暨翻崚闻言脸色大变。「不,你不能把她拖下水。」他激动地道,他的声音有着明显的不满。「卫恨天,我不管你要怎么为你儿子报仇,但我要你的復仇计划不会波及到她。你是一个重视荣誉的男人,我可以从你的眼中看出,我要你以你的荣誉发誓,你的计划不会危及到她的生命安全。」
赵怀鈺定定凝视他,对他眼中的恐惧与惊慌感到满意,而他脸上的焦虑显示出他真得爱华宇嫻。「很抱歉,我无法给你保证,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你简直是疯了。」暨翻崚抿紧嘴唇,双手紧握成拳。他的愤怒是如此明显,对他来说在敌人地盘上进行刺杀活动,这是疯狂而愚蠢的行为。
他怀疑这个男人此刻的心智,过去的仇恨显然已经影响到他,否则他怎么会用如此天真、幼稚的方法,为自己死去的儿子报仇?
只要想到他们一行人,可能会遭遇比当年还更悲惨的命运,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胃忍不住开始翻腾。
不,他绝不允许花洁瑜有任何损伤。
「告诉我,他是谁?」他问道,既然他无法阻止,只有设法帮他们的忙。反正那种会残杀无辜小孩的人,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如果他真是个可恶的混蛋,我可以帮你们──」
「谢谢你的好意,我们的事不需外人帮忙。」赵怀鈺明白地拒绝,但他的心中升起期待,这个男人显然深深爱着自己的媳妇。
他进一步试探道:「不理我们的事情,倒是暨将军你有没有想过,服侍一对残忍好杀的父子,万一义军攻入韶安城,你要如何自处?」
暨翻崚微一错愕,想不到他突然把话题岔到这里来。
他心生警戒,问道:「你似乎很了解反抗义军的动向,你跟他们有什么关係?」
赵怀鈺不答反问。「为什么不敢回答我的问题?」他咄咄逼人地道:「如果洁瑜和霍暉之间,你只能选择一个,你手上这把剑,到时要刺向谁?」
暨翻崚露出震动的神色。「老天,你们真得跟反抗义军──」
赵怀鈺举起手,打断他的话。「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提出一个假设问题。不过对我们来说,乐见义军攻入韶安城,而我们的心肯定向着他们。」
看着暨翻崚的神色,因如潮的思绪忽晴忽暗,赵怀鈺不禁满意自己处理的手法。
他既保留了他们的秘密,又使对方知道有起事来,他们会毫不考虑站在义军那一边,现在就要看暨翻崚做何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