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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放烟花吗?”他这样问
“去。”
她去那小超市买了一把烟火棒。那天晚上,他们行走在塞纳河畔,来回不知道跨过了多少座桥梁,却不知疲倦不知寒冷地在雪地里一直走。
直到走到凯旋门下,她坐在路边的护栏上,他停下来,说让她把手放进他的口袋。
她从他的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厚实的红包。
“今年也有啊。”佟闻漓确认了一下,发现那红包比去年的还要厚实,她笑起来,“易听笙,你装着这么多钱走一路你累不累。”
“是有点累。”他见她高兴,唇角也微微荡漾,“你要怎么奖励我。”
他微微侧脸,那样子是很明显问她要一个kiss。
她今天高兴,大方地递上自己的吻后还想在去看看那厚厚的红包,却被他一把抱住。
这个拥抱比起从前的拥抱都要用力很多。
她动弹不得。
四周安静下来,时尚之都从来衣着光鲜和追赶潮流的人流仿佛在那一刻静止,只剩漫天飞舞的雪花小心翼翼地落在他们两个身上,时钟好像就停在了这一刻。
耳边是谁在放梅艳芳的《亲密爱人》
“今夜还吹着风/想起你好温柔
有你的日子/分外的轻松
也不是无影踪/只是想你太浓/怎么会无时无刻
把你梦 ”(1)
……
他吻下来,像无数电影小说里写的那样,在下着雪的浪漫街头那样忘情地吻她。
四周烟火腾飞,空中炸裂,五彩缤纷,绚烂夺目。
那一年,他在巴黎为她绽放过一场昂贵的烟火。
她听到他说。
“我爱你。”
*
她始终忘不了那个画面。
那个在另一个异国他乡她再度爱上他的画面。
她相信这个世界存在平行时空,她在西贡能爱上他,她在巴黎也同样能爱上他。
只是她没有想到他们那晚的拥抱和接吻却变成了掣肘他的工具。
卡斯蒂耶老先生一病不起,集团内关于继承人的各派争夺水深火热,皮特知道卡斯蒂耶老先生动了让louis去联姻另一个家族的念头,于是就找了许多的八卦媒体去拍louis夜会情人的照片,报纸媒体版面是模糊的照片,配上文字是“疑似卡斯蒂耶家族继承人邀情人夜游。”
照片风波没过多久,报纸媒体又刊登出一则消息,说根据卡斯蒂耶夫人的透露,louis已有未婚妻人选,是早年间做军械生意的罗伊尔老先生的孙女。
这则消息是卡斯蒂耶夫人来镇压皮特那些人的。
佟闻漓听到那天夜里,他起来,压着声音在那儿跟电话里的人发生争吵。
那头应该就是他的母亲,那个发布这则消息的人。
他说,她凭什么做主他的婚姻。
那严厉又冷峻的声音,在黑夜里她也听到了,那头的人用法语说的是,我那是在保全你的前途,louis你不要太天真了,你想要的那个中国姑娘,想都别想。
……
她蹑手蹑脚地爬回床上,他回来的时候,她假装已经睡熟了。
她承认,她当起了鸵鸟,在他帮她铸造的这个温暖的天地里,每天什么都不用想的只需要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暂且把她自己的想法放在一旁,只需要这样贪心地让她陪着她,她可以假装不知道这一切。
等哪一天,她必须走的时候,她自然会收起自己的包裹走的。
不怪任何一个人,她早就知道,他们是不长久的。
只是没过多久,似乎是为了照顾她的感受,他又开记者会当着所有人面澄清他并未和任何一个家族有婚约。
那是他第一次作为继承人的身份露面,人们纷纷质疑他的血统,犹豫他的长相,像是证实他是被收养的事实一样,底下的家族企业的成员,因此更为不满。皮特好歹是卡撤曼先生的私生子,身上流着卡撤曼一半的血液,但这个louis,跟卡撤曼先生,跟卡斯蒂耶家族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个消息惊动了一直住院疗养的卡斯蒂耶老先生,他生病后首次露面。佟闻漓看到年逾八十的他即便是在医院里接受治疗的过程中因为这次澄清也依旧得体绅士,西装革履一丝不苟,脖间依旧还佩戴着领结,在媒体面前不改神色的侃侃而谈,那是卡斯蒂耶家族自带的高贵。
他说,卡斯蒂耶家族选继承人,不是为了卡撤曼选继承人,louis是他选定的卡斯蒂耶未来的继承人,louis是他永远唯一的外孙,他已经陆续在移交手里所有的工作,移交完毕,他就宣布退休。
至于婚约,louis和罗伊尔小姐双方还在接触中,年轻人的事,他们做老人的,也催不得。
对于那段婚约,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但他的出面,无意是坐实了louis的位置,力挺了他的身份。
但媒体采访完之后,卡斯蒂耶老先生疲惫地脱了那些繁杂的西装,换上一身蓝白色毫无生气的医护服,颓然又变成了一个暮气沉沉的老人家。
louis被卡斯蒂耶外祖父叫到病床前。
“外祖父。”他脸色沉敛听训。
“louis。”卡斯蒂耶老先生缓缓开口,“外祖父能帮你的,就只能做到这儿了,往后的路,你得自己走。”
“您别这样说,集团里的事,还得您亲力亲为。”
“亲力亲为?”卡斯蒂耶老先生瞥他一眼,“你别一味躲懒,我什么身体情况我知道,我亲力亲为不了了,那样的一天,一定会来到的。”
夕阳光从窗户里渗透进来,打在医院vip病床的床尾,落下一地暖黄色的光晕,白色的床单反射着那偶尔的暖阳,晃得人睁不开眼。
“louis,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吗?”卡斯蒂耶老先生的声音低低的,他的手边还挂着刚刚护士重新挂上去的点滴。
“你母亲是个偏执的人,她受够了卡撤曼的背叛,受不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和别人生的孩子养在身边,但她自己又不能生育,于是才想自己找一个孩子养在身边,她为了气他,找了和他最不相像的你。这个原因你知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当时的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她说这样的孩子,才养得亲。”
“当然,她不懂那样的道理,她以为只是给你最好的物质条件就是能自然就亲。”
“你小的时候,常问我,为什么你父亲会带哥哥弟弟们出去玩,却从来不会带你出去玩,你说你怎么做,父亲都不会认可你,母亲都不会为你取得的荣誉高兴,我说那都不要紧,外祖父疼你。”
“我还记得那年你得了马术冠军,我高兴地和所有人分享,回来后找了一圈你的人,发现你躲在角落里说,为什么所有人都说你不是这个家族的人。”
“你记得吗?你记得我是怎么说的吗?”
“我记得。”louis缓缓说道,“您说,我是上帝送给您的礼物。”
“没错。”卡斯蒂耶老先生脸上带着一点回首往事的笑容,“你真的很优秀louis,我从来都把你当做自己的亲外孙,上帝一定是听到了我的祷告,才把你送到我身边。”
“但后来,随着你慢慢长大,你就不再对外表露难过和失落,也不再缠着我问为什么哥哥和弟弟能得到父亲那么多的爱,为什么你的母亲从来不像别人的母亲一样教会你怎么去爱一个人。”
“我很害怕你长成和你母亲那样偏执,和你父亲那样自私的人,但上帝保佑我,你没有,你继承了卡斯蒂耶家族从不低头的贵气,从小到大你什么事都能做到完美,即便我不忍你踏入纷争的时候手忙脚乱把你扔去东南亚锻炼,你也照样给我一份满意的答卷,我就知道,louis,你的确是卡斯蒂耶唯一的继承人。”
“其实你并非是什么都不记得,对不对,我的好孩子,如果你不记得的话,你不会对那个中国女孩子有那么强烈的眷恋,你也不会在所有董事会成员都反对的时候说要去中国发展,对不对——”
“外祖父——”床前一直低头沉默不语的人双手攥紧,“抱歉——”
“不用说抱歉,louis,你是卡斯蒂耶家族的继承人,但在真正继承家族企业之前,你还有很长和很难的路要走,卡撤曼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靠你自己,要怎么跟那些虎视眈眈的人抗衡呢,你曾经拒绝过一次婚姻,再拒绝这次,你往后的路会更难走。”
“卡斯蒂耶整个家族现在的所有都是外祖父的心血,我现在将它交给你,乖孩子,我的好louis,往后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了。”
……
98年开春,卡斯蒂耶老先生离世。
黑色的葬礼在一个落雨融雪的早晨举行。
佟闻漓夜里起来,见到louis脚边的雪茄头落了满地。
同年二月,她接到一个越洋电话。
第71章 我想,我真的爱你。
阴差阳错, 98年二月,佟闻漓接到一个越洋电话
电话那头用标准的中文问她:“是不是佟闻漓佟小姐?”
她疑惑答到是。
电话那头语气欣喜,说终于是找到了她, 说她还记不记得她投稿的小说——《玫瑰先生》?
他们出版社主编看中了这篇长篇,刚好在他们内部做了一个连载试读,她的故事脱颖而出, 稿酬和邀约信件已经寄给她,却迟迟没有收到回信, 她问她愿不愿意加入他们出版社成为特邀版面作者, 把后半个故事写完。
佟闻漓猜想那些稿酬和邀约信件应该被寄回河内了, 她人在巴黎,自然许久是没有回应,现在竟然意外得到一个工作机会。
她试着问到:“是要去西贡还是在河内呢?”
对面一愣,而后笑了:“佟小姐, 是在北京。”
什么?
佟闻漓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追问了一遍:“您说的是北京,是中国的北京吗?”
那头笑起来:“不然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北京吗?佟小姐, 您原先是寄给我们在越南的分报社的,但我们总社今年开始撤了分社,西贡的责编把手稿带了回来,我们总编看了稿件觉得这个稿子更适合国内这边的主刊,我们总编希望您人能过来一起共事, 除了把故事结尾写完, 后续应该会有一些其他的工作内容需要您的参与, 当然我们还是一家从事译文的公司, 如果您往后想要走翻译文学的这条路,我们出版社还是很需要这样的人才的, 往后您还可以选择更多的发展方向。”
“您看您什么时候回国呢?”
对面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那样震惊的消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您能让我考虑一下吗?”这个消息太突然了,佟闻漓这样说到。
“当然,毕竟是一个大决定,但想告诉您的是,我们是带着十分的诚意来的,我看了您的小说,玫瑰小姐一直想回到故乡,您说对吗?”
是啊,玫瑰小姐从来都想回到故乡,从她第一次晕乎乎地和佟古洲漂洋过来地来到这儿,踩着西贡那一地不真实的潮湿之后,她就跟佟古洲说,往后,她要买船票回到中国去。
她想念故乡的云,故乡的雨,故乡的人,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她适应了异国他乡漂泊的生活,适应了不同语言之间的切换,适应了去包容和接受不同的文化,但她还是在总在想起祖国的时候,惴惴不安。
她曾说过,她总要回到中国去的。
即便那里有可能像应老师说的那样,什么都没有了,这让她下回国的决心的时候总是有些犹豫,但谁又能知道,离奇巧合之间,命运这个时候送给她一份哭笑不得的礼物。
或许是天意吧,佟闻漓在那一刻,突然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命运这样安排,其实是在提醒她,她和先生的缘分已经走到了尽头。
他曾经说过说等卡斯蒂耶老先生病好了,就带她回中国去。可是唯一疼爱他的外祖父过世了,他也同样身陷囹圄,无法自全。
卡斯蒂耶家族的纷争和内乱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她留在这儿的确是他的累赘,她不想他再为了她抵抗了。
他应该去接受另外一场双赢互利的婚姻,别再孤身一人和他们抗衡了。他在这个家族中这么多年,如果没有得到什么血缘和亲人的爱的话,那就更不应该失去那些属于他的财富和地位。
她知道的,如果她说让他跟她一起回中国去,他一定不带犹豫地会跟她走,但她却不愿意那样做。
他是卡斯蒂耶家族的louis,是西贡商会的先生,她不愿意他为了她抛弃这一切变成一个普通人,就像那天那个普通的午后,他们试图做一个普通人去那狭小拥挤的电影院购买一张电影票一样,她不忍看到他找回那许多皱皱巴巴的钱,跟她一起去计算着一日三餐到底要花去他们多少的积蓄,她对于生活的不安会让她变得吝啬,因为打翻一桶爆米花而自责。他惯上他自己的名字远离这一切所有的地位和财富,从头去闯一番天地,那太让人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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