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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诚的发布会在国家会议中心举行,六千多人的厅,当事人里,除了温火,都到了现场。
韩白露被沉诚放出来才知道沉诚公开了温火,她惊讶温火真的做到了,却也有一些说不出道不明的负面情绪令她愁眉不展,开心不起来。
安娜也好,温火也好,都是让沉诚低头的人,韩白露的前半生,都是在为别人低头。
她很小时候,就希望有一天,有一个男人,可以牵着她手,向全世界公布他们的关系,亲吻,抚摸,看她的眼神饱含爱意……
眨眼叁十年了,还只是个希望而已。
她在被沉诚囚禁的这些年,不止一次想起安娜,她确实对不起她,可要是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跟当年一样的事。
她对一切走捷径获得成功的行为嗤之以鼻,生理厌恶。
温火成功让沉诚公开她也更让她相信了爱情的虚伪性。她那么赤诚地去爱,都不如两个用算计的人更能达成心愿,这世上还有爱可言吗?
在后台,沉诚单人的休息室里,韩白露被他找的化妆师像打扮芭比娃娃一样收拾。卷完最后一绺头发,化妆师‘功成身退’了。
韩白露以为这将会是她和沉诚的婚姻中,最后一次谈话,她不想他们之间还跟过去一样尖锐。
沉诚在看手机,同时等待被邀请的合作伙伴、官方媒体签到完成。
韩白露不敢转头看他,就背朝着他,说:“即便你知道我跟温火的交易,她也还是成功勾引到了你。我不想在这时候跟你说输赢,但求你放我一条生路,以后你们如何,我如何,都不再有关系。”
沉诚放下手机,也没有看她:“风向还没定,别急着跟我讲条件。”
韩白露摇头,她冷静下来后,其实能想明白很多事。她过去就是太不冷静了,才总是说话办事被人抓住把柄,在沉诚强制她面壁思过的这段时间,她甚至明白了温火一个小姑娘作为被雇佣人,为什么还能底气那么足地跟她讲话的原因。她是一个冷静的人,她没有很多情绪,就不会让人摸到弱点。
没有弱点在别人手里,她当然底气足。
韩白露说:“我知道就算她成功勾引了你,你也不会让我得逞,我计划跟你离婚,分你财产的事,也不可能实现。我现在都不要了,只要衣衣。”
沉诚淡淡笑了下,没说话。
韩白露知道他不信,也还是说了:“我对衣衣的感情不深,但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何况她是我亲生女儿,她流着跟我一样的血。”
沉诚也道明他的立场:“让你来是让你听结果,不是让你做选择。你从算计安娜难产而死开始,就失去了选择的机会。”
韩白露转过身来:“我杀了一个安娜,但我赔给了你一个温火啊。”
沉诚不再说话,正好工作人员进来提醒发布会开场结束,来宾也都介绍过了,就等他入场了。
沉诚站起来,朝外走。
韩白露紧随其后,但在出门前,被沉诚的秘书拦住了。他给她打开房间里的电视,正是发布会的现场直播,说:“您在这儿听。”
韩白露虽有异议,但也想知道沉诚要说什么,暂时接受了这个安排。
沉诚走上舞台,充满科技感的设计让他似乎是置身在星河宇宙,到场嘉宾、媒体、观众,本以为开幕式已经是登峰造极的视觉盛宴,没想到沉诚出场才仅仅是一个开始。
激光投影将全息影像和现实虚虚实实的结合,点和线连接成多维空间,科技的温度由此展现。
他似乎不是来做澄清的,而是在做一场表演,让大家看到人文和科技的相得益彰、蓬勃发展。
只有内行人知道,他在打广告。
沉诚的专利事务所挂牌上市后会开发新的板块,投入大量资金,用于支持更多科技人员研究、创新。一旦得以立项,沉诚的团队会从头跟到尾,解惑,答疑,代理申报。
这也就是说,沉诚要把代理专利的范围扩大了,领域不再单一,涉及面更广。
他很聪明地没有开场就把他那点心思暴露,所以不懂行的人还只以为他是重视这场发布会,给来宾准备了节目单。
背景音乐淡去,沉诚切入主题,拿着话筒:“自我介绍免了吧?我想先讲讲我跟韩白露认识。”
他不是低音炮,更不是高音,他声音的厚度刚刚好,听来只觉得清透。非正常情况下说话,他会有一些语气词,那些语气词总会让人有想要躺到床上的欲望。
他娓娓道来:“我跟韩白露是在加拿大认识的,在我年轻的时候,二十多岁。”
“那时候我女朋友是她的好朋友,我们不过点头之交。后来我女朋友意外去世了,我们就再没有见过了。回国后我们机缘重逢,过去的记忆如流水,全都涌回到脑海。”
他说话时还有些怀念的神情流露:“彼时我们已然是事业至上的人,就默契地想到了结合。”
“我们也是这么做的,趁着一次醉酒,荒唐地把证给领了。那时候我身边人都劝我,说她有多少黑历史,跟多少男人有染,我都是听听,从未在意。
“因为我们之间没有爱情,只有惺惺相惜,和合适。
“我需要一个有独立事业、可以随我出入各种场合、大方和体的太太,她需要一个可以做她的靠山、帮她遮风挡雨的丈夫,而我们又认识,算是知根知底,那我们再合适不过了。”
沉诚说完这一段像是自嘲一样笑了下,又说:“可能是因为不爱,所以她第二天就后悔了,去民政局撤销了我们的结婚证。”
屏幕上随即亮出沉诚的户口证明,显示未婚。
全场讶然。
沉诚接着说:“我不怪她,也允许她离开,但她又觉得她在演艺圈孤立无援,她还是想要一个依靠。这里我不想揣测她有其他心思,我只认为她把我当成一个依靠。
“当时我们约法叁章,就这么以夫妻的身份生活下去,直到其中一个人有了另外的爱人。”
“很多人会好奇,为什么我会做这样的妥协,因为那时候的我,不相信爱情,也顾不上爱情,所以我的婚姻,就可以没有爱情。
“我们维持着有名无实的婚姻,直到衣衣的到来,一切都变了。”
沉诚朝前走了两步,隐形机位就在他面前,大家更能看清他的表情。他说:“衣衣不是我的孩子,也不是韩白露的孩子,是我一位病逝的、朋友的孩子。”
现场直接爆炸。
媒体记者起立。
屏幕上出现沉诚和韩白露分别跟沉乃衣的亲子鉴定报告,他们二人确与小丫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接着是一封来自沉诚朋友的亲笔信。
信中写拜托他照顾好他的女儿,落款是姜堰。
韩白露在休息室里面目全非,浑身发抖,她从来没想过,衣衣竟然不是沉诚、也不是她的孩子。
此刻在其他地方关注这场新闻直播的金歌和沉问礼,握紧彼此的手。
姜堰是他们当年送走的孩子。
那个对沉诚有超乎朋友情谊的孩子。
沉诚说:“我跟韩白露都知道衣衣不是我们的孩子,但大众不知道,她就借着这一点慢慢露出了本来面目。这第一步,就是跟她前老板陆幸川旧情复燃。
“我们当时约定,若有外人,我们之间关系就可以结束,她不要,她要占着沉太太这个名号。”
“她利用我不会公开衣衣真实身份这一点,一面要求我为她获取资源,一面跟各种男人不清不楚。这些男人当中,除了陆幸川,还有我事务所的股东。”
沉诚说着话,展出新的证据——他收购瀚星传媒的合同,以及李亦航引咎辞职的书面证明。
“我一忍再忍,忍到陆幸川出事,她求我帮忙,我收购了陆幸川的公司,帮他解决了燃眉之急,但我有一个要求,就是跟她解除约定,我们之间再无关系。
“她答应了,却转头就跟我的股东串通好,设计了我事务所新代理的专利技术是剽窃品的戏,搅黄了我司跟国通工业的合作。
“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到达了冰点,我第一次跟她发火,希望她适可而止,结果她开始装病。”
沉诚看起来很无奈:“我为了衣衣,为了我的家人,事业,我想跟她彻底划清界限,就让她提要求,我满足,然后好聚好散,我也保证不在公开场合透露关于她的任何真相。
“她答应了,要求是我陪她出席川谷电影节。至于财产,不用她说我也会给。可我没想到……”
沉诚抬起头来:“我没想到她竟然把我的学生带到电影节,灌她喝了很多酒,想让媒体误会我跟我学生不清白。这样我们划清界限的原因就变成了是我背叛她。
“她就可以卖惨博得同情,从此不缺乏资源和出路。
“我会领着我学生离开,是因为她喝酒了,你们回顾那天的新闻也会看到,她状态很不对劲。”
沉诚把韩白露另一个跟温火联系的手机当成证据摆到屏幕上,证明了韩白露和温火认识,侧面证明了沉诚这部分说法的真实性有百分之八十。
加上前边百分之百真实性的证据,看客就这么忽略了这个地方的证据是否不足。
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
现场当真是在沉诚这番沉稳地叙述中不断高潮。他越平淡,他们越抑制不住心跳。他们想过沉诚会解释,但没想到他是揭露,而且缜密到每说一个真相都有证据。
他们的表情在这短短半个小时里,不断翻新,不断突破,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沉诚说完了,屏幕又恢复成具有超强观感的全息影像作品。
剩下的时间就交给沉诚的秘书了,他把‘黯然神伤’的沉诚接下去,总结发言:“沉老师真的很辛苦,我看着他一路隐忍,承受了很多。他本意是希望好聚好散,不要伤害到别人,可这世上就是有那么多事与愿违。他从不要求他的善良有所回报,可也不想得到这种杀人诛心的回馈。”
说着他也承认:“当然,我这番话太主观,我自己的老师,我就认为他善良。可能一些合作伙伴觉得他城府深,但做生意的人,哪个心思单纯?沉老师只是工作上比较认真负责罢了。”
他接连叹气,演技跟沉诚竟也有那么些不相伯仲:“沉老师公开了这些事,就是跟韩女士彻底分手的意思,既然他们二位没有婚姻之实,那以后就各自安好吧。这也是沉老师的意愿。”
煽动完大家的情绪,他开始说主题了:“我相信大家也看到我们的全息影像了,科技,就是我们事务所接下来的方向。本来是要开发布会的,但沉老师不想占用过多公共资源,所以就把澄清和新项目发布会合成了一个。当然,沉老师不否认,他也是趁着今天人多,关注度大,才做了这个决定。”
如果秘书没有说后边这句话,肯定会有人质疑沉诚是不是变相打广告,但沉诚方面自己坦白,他就是在打广告,就让人哑口无言。
这就是沉诚。
服,不服,也都得接受只有他才能站到那个高度。
*
唐君恩看完整场发布会,摇头鼓掌,操,这他妈还是个人?
韩白露得罪了他那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现在好了,彻底反转。
这么一看,这年头也不是没有说不清楚的事,只要锤够硬,证据够真实,能呈上法庭的那种真实,理智的人还是会认清真相的。
他这白为沉诚操心了那么多天,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
沉诚回到休息室,刚进门,韩白露又给他跪下了。他冷眼看着她,也不说话。
韩白露斗不过沉诚,没有人斗得过沉诚,她想活下去,她要一条活路。她手颤着,眼泪淌着,“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沉诚在下台的那一刻,并未感觉到一丝一毫的舒心,也不觉得一身清白就是一身轻松,他还是觉得身子很沉,像是千斤顶压在了他的肩头。
他不想放过韩白露,只要他不想,他就总能让事情合理,说得过去,但他太累了。
他想放过她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放了。他说:“你可以走了。”
韩白露有点难以置信,身子定格了许久,试探着问:“我,可以走了吗?”
沉诚越过她,坐到沙发上,单手扯开领带,捏眉心:“走可以,嘴要严,要是做不到,那你杀害安娜的陈年旧案就会被翻出来重审。”
这是威胁,而韩白露要想活命,别无他法,只得按照他说的做,从此缄默不语,当个哑巴。
沉诚看着韩白露落荒而逃,还在想他是为什么没有在发布会上公开她杀害安娜一事,他当然不是一个善良的人,直到手机响起,他下意识想到会不会是温火的消息,他明白了。
他会放过韩白露,是因为她,把温火送到了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