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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侯爷。”如意颔首屈膝。

贺泽佑看着她白皙的侧颈出了神。

印象里的柳如意怯生生的,总有一股抹不开的小家子气,妆发简单,眉目也普通。可眼前这人,明媚得像秋猎场通天柱尖上的青缨红玉,潋潋有光,顾盼生情。

他忽然就想起两人旧时,自己也曾为她动过心,就像现在胸口的起伏一样。

“意儿。”他忍不住这么唤,唤出口又有些后悔。以她现在的脾气,怕是要讥讽回来。

然而,如意没有说什么,反而是笑着应了一声。

贺泽佑竟觉得受宠若惊,连忙先请她进前厅上座,又吩咐下人去煮茶。

“这是你最爱喝的龙团胜雪。”他亲自递到她手边。

如意瞥了一眼那上等的茶色,眼里讥诮一闪而过,很快就变成了伤心。

“侯爷记错了。”她细细叹息,垂眼轻颤,“龙团胜雪向来是侯爷所爱,小女并不爱喝。”

贺泽佑一愣,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是了,是我喜欢的,你原不喜欢,那,那你喜欢喝什么?”

喜欢喝沈岐远的血。

——当然了,这不是能说的。

如意优雅一笑,端起杯盏得体地抿了抿:“无妨,都一样。今日来找侯爷,原也不是来喝茶的。”

贺泽佑坐直了身子,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她肯主动上门,定是有事相求,正好他想与沈岐远赔罪言和,两厢交换,这侯府便不至于是一盘死棋。

然而面前这人,还没说事,眼里竟就涌上了泪来。

如意眼眸本就惑人,再含一层水色,便如凌霄垂溪枯枝乞月,点点滴滴都令人怜惜。

贺泽佑看得愣了愣,眼神便也柔和下来:“你先莫哭,有什么难处与我说便是。”

“我想把娘亲的遗物带在身边。”她哽咽不已,“但太师不让,他说我是柳家的耻辱,连门都不让我进。”

柳如意最喜欢的就是自己的娘亲,提出这样的要求,贺泽佑并不奇怪,只是……

“你想让我做什么?”他道,“沈岐远位高权重,你让他帮忙岂不是更简单?”

如意螓首微摇:“他到底是外人,这件事,我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

贺泽佑明白了。

柳如意是因为他才受尽唾骂,故而她想让他亲自去跟柳太师说情。

可是。贺泽佑皱眉:“我与文家已有婚约,陪你回去名不正言不顺,柳太师也未必会给我这个面子。”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如意叹息,“我想要的,也仅仅只是一件旧衣裳罢了。”

第30章 鱼上钩,鱼下锅

一个无家可归的姑娘,想要一件自己亡母的旧衣有什么错呢?

铁石心肠如贺泽佑,听着都忍不住起了恻隐之心。

他放下了戒备,但还是仔细掂量了一番,迟疑地开口:“我如今自身难保,沈大人圣宠优渥,他与我生嫌,我去何处都是不招人待见的。”

“无妨。”如意捏着帕子揩了揩眼角,“沈大人心胸宽广,不是个记仇的,待我们从柳府出来,我便做东请侯爷与沈大人共饮一番。消息传出去,侯爷困局便解了。”

贺泽佑这才笑了,爱怜地看着她道:“你都这样说了,我自然愿意帮你这个忙。”

他顿了顿,又试探了一句:“我最近有心盘一处铺面,却没什么合适的,你可有什么推举之地?”

这话就是明知故问了,整个临安城都知道,铺面就是供神街的最赚钱。

如意兀自擦着眼泪:“现在说这个早了些,明日去柳府,若能顺利拿到家母遗物,我自是有三处好铺子愿意推举给侯爷。”

她说得意味深长,贺泽佑毫不费力地就听出了弦外之意。

愿意拿三处铺面给他?真是好大的手笔。看来柳如意虽然不似从前那般心悦他,但也是个重感情的人。

这笔买卖很划算,他没有不做的道理。

但,为防柳如意反悔亦或是有什么后招,他还是先将遗物拿到自己手里,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便是万无一失。

打定主意,贺泽佑迫不及待地准备起来。

柳太师与他有些嫌隙,想轻易让他点头没那么容易,所以去柳府这日,他不但带了柳如意,还带了几个手脚极快的梁上君子,做两手准备。

碍于侯府的地位,柳太师没有拒收拜帖。

一进门,贺泽佑看着老太师那难看的神色,先没提要求,反是说了一句:“晚辈听说府上最近缺人,好端端的家奴,也不知怎的一个死在池塘里,一大群死在苍耳山上。”

谈判么,要的就是上来就捏住对方的弱点。

座上的老太师果然皱起了眉头:“蔽府的事,就不劳侯爷操心了。”

“好歹也算半个女婿,太师不必与我见外。”贺泽佑坐下来,“我与如意有缘分的,以后说不定还能成一家人。”

说到这里,他话一拐,便道:“如意颜色倾城,想来是继承了柳夫人的美貌。”

骤然提到这个人,柳太师戒备了起来。

他承了开国以来的第一份天恩,与他不对付的文阁老为了找他的把柄可谓是费尽了心思,所以他迅速地将何氏相关的人员都处置了个干净。

好不容易睡了几天安稳觉,宁远侯现在来提起他夫人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手里有了什么新证据?

想起这人即将是文阁老的女婿,柳太师眼眸眯了起来。

贺泽佑未曾察觉到什么,觉得话说得差不多了,便朝门外道:“我今日带了份礼物来给太师瞧瞧。”

他这句话是真心的,在他看来,柳如意毕竟是他亲生的骨肉,父女两人许久不见,带来看一眼总是没错的。

然而,柳太师的脸色却在看见跨门进来那人的时候骤然惊变,手边的茶杯都被他碰倒下去,砸了个粉碎。

如意似是被茶水溅着了,敛着衣裙小退半步,嗔怪地看向他:“太师怎么这般不小心。”

“你——”柳太师骇得嘴唇都发白,站起身来往旁侧躲,“你怎么会,怎么会?”

他亲眼看着咽气的人,怎么会还回来?

是了,派去埋坟的人都不知为何死在了苍耳山,她坟上还没有立阵。

“别过来,别过来。”柳太师边摇头边摆手,眼里满是惊恐。

贺泽佑看他这反应,不由地纳闷:“太师怎么了?”

他是真的好奇,但听在柳太师耳朵里,就有些故意为之后的幸灾乐祸。

柳太师抓着椅子扶手,强自镇定下来,只朝外喊:“来人,来人,抓住她,把她给我抓住!”

几个家奴涌进来,很轻松就制住了如意。

如意乖乖被押跪下去,无辜地看向贺泽佑:“侯爷,我当真这般罪该万死吗?”

贺泽佑有些不忍心,他觉得她受这样的罪到底与自己有关,于是还是劝了太师一句:“骨肉连心,太师怎么舍得呢?”

你怎么舍得呢?怎么舍得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柳太师这么听进耳朵里,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贺泽佑知道了他手刃骨肉之事,不但知道了,还带着柳如意回来要挟他!

他们想要什么呢,要他的身家钱财,还是要他身败名裂?

想起文渊生那张可恶的老脸,柳太师连连摇头。

不行,他不能倒下,他还要一步步给自己的儿子铺路,他还要看着宣和位极人臣光宗耀祖,怎么能被这个后生小子给吓唬住呢?

强自冷静下来,柳太师恶狠狠地盯着贺泽佑,开始盘算当下取他性命的可能性。

一个侯爷死在他府上,他怕是也无法交代。

那该怎么办呢?

柳太师垂了眼,颤抖着嗓子道:“老夫今日身体不适,无法再待客,侯爷先请吧。”

贺泽佑不悦,他话还没说完呢,这未免也太失礼了。而且,遗物还没拿到,怎么去换那三间铺面。

可是,不等他再多说什么,旁边的官家居然就上来动手请他了。与此同时,几个家奴扭着柳如意往后院的方向走。

贺泽佑急了:“我带来的人,你们还敢动她不成?她现在可不算太师府的姑娘!”

柳太师冷冷地睨着他,转头吩咐身边心腹:“亲自送侯爷上车,到供神街再下,带那边的爊肉回来给我。”

心腹听懂了,拱手行礼,随着宁远侯出门上车。

柳如意押到了后院,贺泽佑也活不过供神街,柳太师想松一口气,却总觉得心里堵得慌,好像有什么厄运要临头了。

这种没由来的不安转眼就找到了原因。

“老爷,宗正司的沈大人来了。”家奴与他禀告,“并着龙渊阁的文阁老和刑部司的卓大人,已经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了。”

第31章 撒娇妖怪最好命

临安的冬青街街道宽敞,坊内多是重臣家宅,故而月窗盆栽,一步一景,就算干站在外头也不觉无聊。

然而,文阁老还是想不通地朝旁边拱手:“沈大人,咱们不是要进宫吗,来这太师府做什么?”

他与那柳章图本就不对付,平白来吃一记闭门羹,简直气人。

沈岐远略略颔首:“陛下有托,沈某念着顺路便来了,不曾想太师今日竟抱了恙。”

这谢客的借口,沈大人也信?

文阁老瞪了一眼那关门的奴才,拂袖转身:“陛下宽仁,给他厚恩重典,他竟还不领情,待会儿进宫,老夫定要参他一本。”

旁边的章大人没那么生气,只是有些疑惑:“柳太师待人接物一向有礼,今日这是怎么了。”

沈岐远瞥向旁侧。

侯府的马车从西边的巷口一闪而过,避开他们往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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