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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方人便在一处胡杨林中展开了一场拼斗。

对方看似人数众多,看着却十分散漫。虽有百十骑人马,此时追上他们的也不过前头几十骑。那带头的仿佛还要说些什么,却被裴邵竑一声厉喝打断。

一个“杀”字落下,众护卫便立时起了刀。他们并未大声呼喝,但那杀气便开始在这从胡杨林中荡起。

曲莲只听见裴邵竑说了句,“抓紧我。”便被他用大氅蒙了头一把按在胸前,她将将来得及扭身抱住他的腰身,便觉得坐下那匹高头大马已然撩了前蹄,她整个人便压在了他身上。曲莲被迫贴在他身上,感觉到他正在扬臂挥刀,她甚至能感觉到两刀相撞时,他身上猛然蹦起的筋肉。

想着他还发着热,又服了药身上想必无力,曲莲有些心急。只是此时此刻,饶她心急如焚,却也没有半点用途。只觉得他身上似乎越来越热,动作也开始迟缓了下来。

曲莲仔细听着外面的形势,心中也有些发凉。对方虽然不济,但人数超出他们许多,众护卫们也是连日赶来,还未来得及歇息,再加上对方不时有人赶到加入战局,护卫们也渐渐有些不支。

她正想着,便听到外面有人扬声道,“世子好身手!何不效力汉王麾下,他日殿下登基,世子岂不平步青云?”

裴邵竑并不答话,曲莲便听到丁宿朝那人嗤道,“少废话了,咱们跟你不是一路人!”说罢,他便挥刀砍杀着冲到裴邵竑身边,低声道,“世子先走,我们拖住他们。再拼下去,天色放亮,更难逃脱!”

裴邵竑沉默了片刻,便点头道,“不需硬拼,各自保重!”

曲莲紧抓着他的衣襟,听他说完这话,便立时感觉到马蹄再次扬起,天旋地转一般已经转了方向。

几声刀刃相错的声音过后,紧接着一声惨叫。惨叫声落下,坐下马儿便又开始了疾驰。大氅外声音立刻便嘈杂了起来,有人在扬声喊着,别让他跑了!

曲莲被颠簸的脑袋发胀,耳边皆是疾驰时鼓鼓的风声。便是这样,她也能听到身后即刻传来的错杂的马蹄声。看来丁宿等人还是未将他们完全拦下。

胡杨林中,一场追逐此时正在进行。

曲莲自大氅中探出些头来,仰头看向裴邵竑。此时天边已有些泛亮,她便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见她自大氅中探出头来,发髻都有些散乱,他斥道,“出来做什么?”

“实在憋得慌。”曲莲呐呐道,又倚在他身上静静的听了听身后的马蹄声,便道,“仿佛有四五匹马在追?”

裴邵竑点了点头,依旧看着前方。

曲莲便缩了缩又拿大氅蒙了头,没在开口。

那追随而来的五人,显是想好了对策。虽则追上了他们,却未动手,他们两骑向前绕去,身后三骑不近不远的跟着。

“世子爷!还是跟我们回去吧?”身后一人冷笑道,“前面已经布了绊马索,未免你金贵的身子受伤,还是不要再向前了。”

曲莲听着心中一凛,便听到裴邵竑冷道,“人言果然不能信。都说汉王仁义,没想到手下便这般下作!”说到这里,他勒马急停。利刀再次出鞘,朝着那身后三骑便冲了过去。

曲莲躲在大氅内,却做不了什么,她知道自己此时是裴邵竑的累赘,只能尽量不给他添乱。心里正乱着,却感到他猛然与她撞了一下,随即便是一声闷哼。虽如此,他却依旧未停下手中挥舞的利刃。

许久后,喊杀声终于停息,曲莲自大氅缝隙向外看去,只见地上倒着三人,那流出的鲜血已然染红了泥泞的土地。她猛地扯开大氅,问他,“你受伤了吗?”

裴邵竑脸色苍白的摇了摇头,沉声道,“他们并非为取我性命,不过被刀背砍了一下。”话刚落下,他便又立时策马向前疾驰。前行了半柱香时间,斜刺里便冲出两骑。对方显然有些红眼,对裴邵竑也不敢大意,想着己方三人已败于他手中,再来时便使了杀招。

裴邵竑此时已然有些力气不济,奋力架住一人刀锋,另一人便已兜头砍来。

眼看着那利刃便要落在他臂膀之上,那貂皮大氅中却伸出了一只白生生的小手。那手一翻一扬,一片黄色粉粒便飞了起来,那粉末子直冲那人的脸,一下子便让那人眯了眼。那人一声惨呼,立时便开始用袖子猛擦眼睛,再也顾不上裴邵竑这里。

裴邵竑见状,便专心应付一人,几个回合下,便一刀划破那人臂膀。趁着那人惨呼之际,他一夹马镫,继续向前冲去。

那两人哪里肯放过,那迷了眼的男子此时已然恢复过来,那伤了臂膀的也不肯作罢,两人便又急急追了上去。

裴邵竑无奈,只得在马上拧身迎战,三人便如此边行边战。

反手一刀将那伤了臂膀的男子砍落下马,便见另一人红了眼,举着刀便挥了过来。裴邵竑欲抬刀架住那刀锋,不想马儿一顿,立时便觉得身体被高高的抛起。

绊马索!

裴邵竑想起对方之前的话,心中一阵懊恼,此时却来不及后悔。这里正是一个土坡,摔下去不知会怎样,他只来得及一手扯住翻出他大氅的曲莲,一手将手中的刀狠狠掷了出去,眼看着那军刀在那男子胸口没柄而入。他紧紧揽着曲莲,两人便翻下了山头。

☆、033落脚农家

曲莲只觉得自己被他揽在怀里,两人便落下山坡,不知翻滚了多久,才落到了山坡下。一阵天旋地转过去后,她勉强回过神来,虽然浑身疼痛,但却立刻翻身看向裴邵竑。他仍闭着双目,脸色惨白,额头上沁着豆大的汗水。一身衣袍已经被经过的灌丛划得破破烂烂,他的脸上也被枝条抽了几条血痕。

更让她心惊的是,他的肩头处已经洇染出了一片血迹。

曲莲扶着一边的树木,有些困难的站起身来,极目眺望,便看到不远处另一个山头之下,竟有着袅袅的炊烟,像是农家在做早饭。

她忙矮下身,轻轻的拍了拍裴邵竑,急道,“世子,你可还好,你醒醒。”

裴邵竑闷哼一声,缓缓睁开眼睛,看她低着头发髻散乱,他微微一动,身上的痛便让他蹙了眉。他忍着不适道,“你可还好?”

曲莲一怔看着他,默默点了点头,又道,“前面山头下有人家,我们过去落个脚,我看你肩头似是有伤,你又病着……”

“你扶我起来。”裴邵竑动了动,便觉到肩头剧痛。方才已然用尽力气,此时身上是半点力气也无。

“你能走吗?”曲莲扶着他起身,看他额头又沁出汗水,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不能走也得走,此处不能久留。”裴邵竑咬牙道。

曲莲无法,只得扶着他,朝那农户家走去。

天色渐渐放亮,依旧有些阴霾,但雨倒是不再落下。山上道路泥泞,两人直走了大半个时辰,才抵达那农户家的院外。曲莲仔细看了看四周,这周围除了这一家再无其他人家,虽然有些危险,但此时她也疲累交加,况且裴邵竑身上有伤,也顾不得许多了。

她扶着裴邵竑走上前,敲了那农户的门。院里立时便有狗吠传出,片刻便又传来老妇斥责家犬的声音。又过了片刻,那对扇的木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自院内走出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老妇人。

那老妇见着曲莲二人形容狼狈,很是吃了一惊,连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这幅样子?”

曲莲正待开口,谁知裴邵竑抢一步道,“大娘勿惊,我夫妻二人自保定府而来,前往怀安省亲。因岳父病重,心中焦急,便走了便捷私道,谁想在前路上遇了仇家相寻,便落得如此地步。如今我二人只想落个脚,休憩片刻,还请大娘给个方便。”

听他这般温声对这老妇说道。曲莲扶着他,垂了头便不再言语。

那老妇却有些警醒,不肯轻易信他二人,便又问道,“是何仇家?我看你二人却是有些可疑。”

这次不待裴邵竑开口,曲莲便接了话,她扶着裴邵竑垂眸而立,却也不看那老妇人,只是声音便带着些颤音听着颇有些苦楚,“我与夫君自小便定亲,那仇家却是寻我而来。那家竖子瞧上了我,逼迫我父亲将我送与他为妾,我父不肯,却又迫于仇家势大,只得草草办了婚事,让我与夫君远走保定府。那仇家寻我不得,便数次逼迫我父,父亲年迈不禁折腾终是病倒。我便与夫君返家探望他老人家。夫君本有兄弟护送,谁知那兄弟有事在身,只说是晚两日便到,谁想这才到宣府,便遇上了仇家。大娘,您就让我们落落脚,待我查看了夫君伤势,让他歇歇,我们立时便走。”

她说着这样的话,带着一腔的无助与忐忑,说到最后便抬起眼帘看着那老妇人,眼睫处还微微颤抖,看的那老妇心中不忍。便听她叹道,“世道不好,你们也是可怜人。罢了,你们进来吧,这小娘子,看着这么狼狈,还紧顾着你家相公。你这小公子,可不能负了她。”裴邵竑闻言,深深看了曲莲一眼,再看向那老妇时,脸上便带了笑,“我爱她如珍如宝,必不负她!”

他本就生的俊俏,一笑起来便惹人喜爱,此时虽然面上狼狈,却也少了写杀伐的戾气,那老妇见了心中也有些欢喜。

曲莲扶着裴邵竑进了院子,这院子十分宽敞。院中有两排大架子,上面用竹屉晾晒着些已经半干的药材。她一眼便看到了其中一位柴胡,心中便欢喜了起来,脸上也带上了笑。不妨一抬头便看到裴邵竑正低了头看她。她面上一紧,便敛了笑,别过脸去。想到方才那席话又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两人跟着那老妇进了屋子,屋子里有些暗沉,扑面一阵药材的气味。那老妇道,“我家老头子是个药农,平日里我们便种些药材为生。老头子现下去了镇上送药,天擦黑前恐怕回不来。你们便在东间歇息吧,我去给你们找两身干净衣裳换换。只是,都是些粗布衣衫,小娘子和小公子可不要嫌弃。”

“如此劳烦您,怎敢说嫌弃。”裴邵竑听那老妇如此说道,便温声应道,“还请大娘带我娘子先去换衣吧。”

那老妇一听,脸上笑意更浓,看着裴邵竑满意的点头笑了笑。

曲莲低着头,先把裴邵竑搀扶到东厢,让他侧躺着,低声道,“先给你看伤是正经。”裴邵竑立时便瞪了眼道,“快去换衣裳,半身泥水,也不嫌难受。”

曲莲咬了咬下唇,不再理他,转身便跟着那笑眯眯的老妇走出东厢。

两人到了西厢,那老妇便开了个半旧的箱笼,一边躬身翻着衣裳,一边笑声对曲莲道,“看那小公子一身贵气,对小娘子却十分体贴,不枉你待他这般好。”曲莲闻言,颇有些尴尬,生怕裴邵竑在东间听到这番话。偏那老妇似有些耳背,说话十分大声。待她拿着两件衣衫起身,曲莲便赶紧接了过来,迭声的对老妇道谢。

曲莲在西间换了老妇的衣裳,将早已散乱不堪的发髻打开,又跟老妇借了跟木簪,便简单的挽了个发髻。此时那老妇已端了盆水来,让曲莲净了面。她匆匆擦了把脸,便快步走向东厢,却瞧见裴邵竑侧倚着床头紧闭双目,脸色惨白,额间冷汗愈加的密集。便是那佛头青的衣裳也压不住渐渐洇出来的血水。

她心里有些发慌,拿着衣裳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急步走了过来,伸手便抚上他的额头。额头倒是一片冰凉,曲莲却不敢大意,他额头虽冷却是因为出了许多冷汗,身内的燥热不见得发散了出来。

感觉到了额头上温柔的触感,裴邵竑缓缓睁开眼,一下子便对上了她有些慌张的目光。便是方才被人追赶之际,她都咬紧了牙关没有露出半点怯懦,此时却满脸惶恐就好像他立时便要死去一般。

“别怕。”他哑着声说道,“你给我倒杯水,我口干的很。”

曲莲见他转醒,心头稍安,便自东厢的桌上拿了茶杯给他倒了半杯温水。又服侍着他半起身将水喝下,看他起身喝水都有些喘息,曲莲心中又担心了起来。

待他躺回到床上,曲莲便自顾低头解他的腰带。他那时抱着她滚下山头,此时身上这件束腰直裰也满是湿冷的泥水。解了腰带,曲莲便轻轻扯开他的襟口,一下子便瞧见内里雪白的绫衣上已然红了一大片。她心头一跳,抬眼便看向他,却见他虽白着脸,却在冲着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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