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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到医院门口,孟黎看着那几个大字,出声问陈硕:“你什么时候来北城?”
陈硕顿了一下,给出答案:“最多两个月。”
孟黎哦了声,语调平静道:“好,我等你。”
“行。”
“挂了,到医院了。”
“好。“
电话挂断,孟黎坐在车里一动不动,摆明不想进医院。
孟南明见她不想下去,沉吟片刻,好脾气问了句:“黎黎,真不进去?”
孟黎摇头,否认:“不去。”
孟南明无奈摇头:“跟你妈还真是一个德行,倔。”
孟黎刚要说点什么,还没开口就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缓缓走了过来。
男人戴着金丝边眼镜,长相斯文、秀气,皮肤冷白没什么血色,看起来像吸血鬼。
孟南明也瞧见了彭泽宇,见劝不动孟黎,他关上车门,扭过身跟彭泽宇打招呼:“彭总?”
彭泽宇上前客客气气跟孟南明握了握手,笑着寒暄:“孟总客气了,叫我小彭就好,您来医院是?”
孟南明虽然不大喜欢彭泽宇这样的生意人,但是都是生意场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再不喜欢也会留一线,孟南明跟着笑了下,态度模糊道:“太太不小心摔了一跤,我过来瞧瞧,彭总这是?”
彭泽宇理了理衣袖纽扣,眼里浮出一抹不见底的浅笑,“嗓子有点不舒服,过来开点药,没想到在这儿碰到孟总。”
“孟太太在哪间病房,我改天过来探望探望,今天实在是抽不离身,马上得去参加个会议。”
孟南明笑笑,露出一丝客气:“哪里哪里,既然您有事就不打扰了。”
彭泽宇扶了扶眼镜,跟孟南明道别:“那行,改天必定登门造访。”
孟黎坐在车里没动,任由他俩在车外寒暄。
彭泽宇要离开前,不经意地往车里瞥了眼,两人视线在空中汇集,孟黎猝不及防撞进彭泽宇那双漆黑幽深、看不到起伏的眼,眼神太过阴冷,像看一个冰冷的物件、无关紧要的东西,孟黎咬了咬嘴唇,不由自主想起彭泽宇的发家史。
孟黎呆愣的间隙,彭泽宇似是认出了孟黎,忽然变脸朝她友善地点了点头,没等孟黎反应,彭泽宇转身,头也不回钻进旁边那辆低奢的黑色奥迪车。
几分钟后,奥迪车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地尾气。
孟黎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推开车,拿着包钻下车,眼神直勾勾盯着奥迪车离开的方向。
孟南明见孟黎一直盯着彭泽宇离开的方向看,蹙了蹙眉,出声提醒:“这年轻人心思过于深沉,你少接触。”
孟黎收回目光,偏头瞥了瞥孟南明,故意问他:“你不喜欢?人多金又帅,家世也不错,怎么就深沉了?”
孟南明摆摆手,不听孟黎的:“少拿这些话刺激你爹。”
孟黎扭头望了望远处阴沉的天,不明不白说了句:“丁芸喜欢。”
孟南明沉吟片刻,认同孟黎的话:“跟陈硕比,你妈确实是更欣赏这位。”
孟黎嗤了声,忍不住护短:“他给陈硕提鞋都不配。”
孟南明:“……”
进医院前,孟黎又回头看了眼彭泽宇离开的方向。
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至于哪儿不对劲,她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来。
第64章
丁芸无大碍, 就是左手骨折,需要静养两个月。
孟南明父女俩推门进去,正好瞧见丁芸躺在病床上温柔安抚程媚下次还有机会。
听到开门声, 丁芸本能往门口看过去,瞧见孟南明,丁芸以为就他一个人,胸口堵着气逼问孟南明:“孟黎没回来?”
“孟南明你看看你养的什么女儿,明知道我——”
话音未落, 孟黎缓缓出现在门口,掀起眼皮平静、冷漠地望着丁芸。
丁芸喉咙一哽,未出口的埋怨也一个字一个字地吞了回去。
孟黎看她吃瘪、尴尬, 心里没有半分开心, 她直直站在病房门口, 目光越过丁芸落在一旁的程媚身上,瞥到搭在病床上互相握住的两只手, 孟黎心底一沉。
气氛冷到不用开空调都让人发颤,孟南明见母女俩互相沉默,有意咳嗽一声,打破尴尬:“你这人, 想女儿了就想女儿了,说话怎么这么忸怩, 老让人误会。”
“黎黎大老远回来, 家都没回直奔医院, 不是关心你是什么?”
丁芸被孟南明说得挂不住脸,偷偷往孟黎那处瞄了眼, 见孟黎僵在原地不动, 丁芸默默松开搭在程媚手背的手, 转而跟孟南明搭话:“不是昨天回来?怎么今早才回。”
孟南明走到病床边,弯腰仔细检查了一番丁芸打着石膏的左手,关切询问:“有点事耽误了。手怎么样,没大碍吧?”
丁芸摇头,余光落在门口的孟黎身上,没什么情绪回应:“骨折,养两个月就好了。”
见孟黎不打算进病房,丁芸皱了皱眉头,扯着嗓子问孟黎:“在西川待了快半年,平时练没练功?”
孟黎表情很淡,她站在门口,捏着手机轻描淡写瞟了眼床上的丁芸,语气格外平静:“没有。”
丁芸腾地一下坐起来,满脸严肃地盯着孟黎质问:“你还想不想当首席?”
“孟黎,我放任你去西川是为了让你静心,不是让你去玩、享受的。”
“你明知道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你还不私下加紧练,真以为你什么都行?《夏夜》编舞三年,排了整整两年才首演,我的大半心血都扑在了上面,要不是朱怜——”
丁芸提到朱怜,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止住嘴不再往下说。
程媚见丁芸气得肩膀直颤,急忙起身安抚:“老师,孟黎舞蹈功力很深,就算不练也是可以的。”
丁芸火气更大,提高音量指责:“一天不练动作就生疏,几天几个月不练动作全忘了,我是这么教你们的?”
程媚见丁芸发发火,吓得不敢说话,人慢慢退到角落不再招惹。
孟南明左右为难,东看看丁芸,西望望孟黎,见两人都不好说话,他也只能叹口气,拿着手机假装打电话,故作淡定地往外走。
程媚在病房也觉得尴尬,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路过孟黎身边时,程媚神色复杂地望了眼孟黎。
孟黎接收到程媚的目光,淡淡回望了一眼对方。
视线接触的瞬间,孟黎清楚地瞧见了她眼皮底下的不甘心。
也是,要不是程媚腿受伤,她也没机会当这个“领舞”。
程媚离开,病房里只剩丁芸、孟黎母女。
单人病床,窗户没关,风吹过,白色窗帘被吹得扬起一角弧度,像在跳舞似的,窗外的槐树长过窗台,葱绿的叶子被风吹得泛白。
孟黎站了几秒,目光落在病床上半卧的丁芸脸上,见她避开眼,孟黎嘴角扯出不明显的弧度,淡淡开腔:“以前我确实挺渴望首席、领舞的头衔,现在对我来说,不过是虚名罢了。”
“我是热爱舞蹈,热爱到非它不可的地步,但是当不了首席、做不了领舞又有什么关系。我只要还在这条路上走就可以了,只要我还在坚持就行。”
“你说得对,我以前确实是个舞蹈机器人,没有情感、情绪,只有技巧。我最开始很恨你,恨你说话这么难听,这么不顾及我的感受,但是现在我觉得没必要了。”
“人一旦有成见,就有了隔阂,无论我怎么做怎么解释就翻不过那座大山。”
“我仔细想了想,我们都没错,你有你的立场,我有我的底线。这次回来当我回报你多么的教导,首演结束我会退出舞蹈团,跟你,跟你的舞蹈团划清界限。”
丁芸被孟黎的话惊到,她眼带震惊地望向孟黎,见孟黎表情格外平静,丁芸下意识攥紧被角,不敢置信问孟黎:“你说什么?”
孟黎慢慢靠近病床,当着丁芸的面拉开程媚坐过的椅子慢慢坐下,明明母女俩距离很近,却像隔了一条银河,远到让对方看不清彼此的脸。
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果盘,孟黎随手拿起一根香蕉,低头慢条斯理剥完皮,孟黎将剥开的香蕉递给丁芸。
丁芸动作迟缓地接过孟黎递过来的香蕉,低头沉闷地咬了口,都没嚼,直接吞进喉咙。
孟黎扭头望向窗外,视线落在窗口的老槐树,语气平且淡地重复:“首演结束后我会退出舞蹈团,跟你,跟你的舞蹈团彻底划清界限。”
丁芸登时捏紧手里的香蕉,香蕉皮掉了一片,落在了洁白床单,丁芸没胃口再吃,将香蕉丢进垃圾桶,咄咄逼人质问:“给我一个理由,没有理由我不同意你退出。”
“孟黎,你从五岁开始跟我学跳舞,跳了这么多年,你现在想要离开?你把我这个妈当什么?你把古典舞当什么?你还记得你的初心是什么?”
“之前说你是舞蹈机器人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武断,可这也不是你放弃舞蹈团、放弃舞蹈的理由。”
孟黎低头盯着垃圾桶里只咬了半口的香蕉笑了下,否认:“你想错了,我没有放弃舞蹈。”
丁芸以为有转机,眼带期翼地看着她,期待她说出什么反悔的话。
只是等来等去,只见孟黎缓缓站起身,怀着歉意,神色淡淡看她一眼,语气平静说:“抱歉,我只是放弃了你。”
刺啦一声,丁芸望着孟黎那张越来越模糊的脸,感觉心脏紧绷的弦陡然断裂,疼得她喘不过气。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好像在无形中失去了什么。
没给丁芸反应的时间,孟黎接着爆出重锤:“你问我去西川这几个月干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就是谈了个恋爱,交了个还不错的男朋友。人你也认识,叫陈硕,上次来家里送特产被你丢垃圾桶的那个。”
“你放心,我没把你表面跟人客气,背地却嫌弃土特产脏丢垃圾桶里的事告诉过他,也没跟他说我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他不像你,就算知道你是什么人,他也不会跟你一样嫌弃别人。”
丁芸当即想要反对,话还没说出来,孟黎已经替她说了出来:“我知道你不会同意,所以也不打算问你意见。”
“以后我做什么都跟你无关,我想跟谁谈就跟谁谈,想爱谁就爱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如果你觉得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那就给各自留点面子,别到时候闹过了大家都难堪。”
“说真的,我有想过你跟我妥协一次我就原谅你,可是一次都没有。”
说到这孟黎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通丁芸,扫过她眉角的小细纹,孟黎呼吸滞了半秒,轻声道:“就这样吧,你好好养伤,我回去了。”
说完,孟黎头也不回走出病房。
丁芸望着空荡荡的病房门口,缓了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孟黎说了些什么。
孟南明一直在走廊待着,母女俩的对话全进了他耳朵,听到脚步声,孟南明神色复杂地叫住孟黎。
孟黎停下脚步,回头一动不动看着孟南明。
孟南明叹了口气,抬腿走向孟黎,沉默几秒开口:“黎黎,何必呢,何必跟她闹得这么僵。再怎么说,她也是生你养你的人。我知道你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可她也不容易。”
“你只看到了她对你的严厉、狠心、偏见,可是爸爸也看到了她对你的关心爱护。怕你受影响,她急匆匆找关系安排你出国留学,怕你在西川不习惯她几次催我打电话找人照顾你……”
“你们俩就是缺乏沟通,总是嘴硬,不肯表露自己最真实的情绪,可是到头来,你们俩的性格最相似。”
“爸呢也不为难你,你的选择爸支持,但是爸爸想说,家人永远是你的避风港,不是你的暗礁险滩。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你都可以回家避难,而不是躲在外面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