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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不存在的问题,他们认为这是很荒诞的问题,在他们那里,一下子都成了天大的问题。
虽然艰难,但这一步无论如何,都是要迈出去的。
不然的话,段怡顶多算是兵马大元帅,又何谈掌河山?
祈郎中见段怡心中明了,松了一口气,“不怪老夫心急,委实咱们手底下,便没有几个有脑壳的人。”
就苏筠那种嘴皮子飞起的傻缺孩子,搁段家军中,那起码都是个探花郎了!
若当真如同段怡的玩笑话,日后考科举考谁能把房梁震塌,好家伙,那段家军全军都要中榜眼!一个个的牛犊子似的一身蛮劲!
当然状元只属于韦猛,他一挂上去,不用震,房梁就被他压塌了!
祈郎中甩了甩脑袋,甩出去了脑中的惊悚画面。
“如今天下二分,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有才学之人拢共就是那些,不朝襄阳来,他们还可以往京都去。”
第四零七章 取士之道
祈郎中说着停顿了片刻,又道:“京都变天,沈清安屠杀群臣之时,有不少消息灵通之人,当时回了家乡避祸。”
“这其中便有一人,名叫欧阳济。欧阳济从前在京都便颇有才名,十六岁便中了探花郎。听闻他本有状元之才,但因为生得实在是过于美貌,便被点了探花。”
“欧阳济的妻子姓卢,说起来同你段家那个老祖母乃是同宗。世人皆喜欢雅事,譬如什么一门三进士之类的,当时有不少人都管欧阳济叫做小段相。”
祈郎中显然一早就做了功课,“意思便是那欧阳济十有八九便是下一个段相公。”
“欧阳济心高气傲,听了之后便立即辞了当时在吏部的肥缺,去了国子学做夫子,在那国子学里一待便是十载。这些年专心做学问,有大儒之称,乃是清流砥柱。”
轰隆隆一声雷声响起,打破了沉闷的午后。
段怡朝着窗外看去,乌云压顶,闪电一道道的在天边亮起,豆大的雨急促的落了下来。
她皱了皱眉头,“先生继续说,那欧阳济乃是襄阳人士?”
祈郎中点了点头,“正是,前不久回了襄阳,如今已经是山南文人之首。后日便是那欧阳济的生辰,他要在府中摆生辰宴,咱们可以去……”
段怡听着,打断了祈郎中的话。
“先生着急要我礼贤下士,不过我倒是觉得,先生先应该在那些进士面前,挺直腰杆子才是。”
祈郎中瞳孔猛的一缩,他握着拐杖的手一紧,一早准备好的所有的话语,全都堵在喉咙眼里了。
段怡的话,像是一把利剑,直接戳穿了他。
段怡没有转过身来,却是伸出手去,接住了窗外飘打进来的雨水。
没有收走的棋盘之上,一点一点的都是水花,雨水落地满是泥土的气息。
“雨可真大!老乡们说今年十有八九是个大涝之年。如今正是双抢,若是谷场里晒了稻子,那可就要遭大殃了。”
“有经验的百姓可以看出来今年年成如何,会读诗书的欧阳济却是不能。不是说他本事不济,而是我先前便说了的,术业有专攻。”
“先生是没有考中进士,但那又如何?我外祖父当年还不是放着那么些大儒不要,就想让明睿哥哥拜在你门下。”
“先生莫要看轻了自己,更是看轻了我。”
段怡说着,转过身去,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桌上的绿豆汤碗已经被知路收走了,现在摆上了新烧好的热腾腾的茶水。
“崔子更可以礼贤下士,去给欧阳济过生辰,彰显亲和,我却是不能。他们本就看轻于我,若是我将他们抬上了天,更是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
“便是为我所用,那日后也定是眼高于顶,像螃蟹一般在我面前横着走。张嘴忠言逆耳,闭嘴撞柱为谏。”
“我是要治理一方的,不是想要被他们治理的。”
段怡看向了愣住了的祈郎中,心中轻叹了一口气。
祈先生教导她这么多年,可以说她这一身的本事,多半都得益于他。
他样样都好,只是有这么个心结。
他没有考中,是以到了考中的学问大家跟前,总觉得自己矮了一头。
教旁人看穿容易,可到了自己跟前,那便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谈何容易?
“先生只管主持恩科,同我还有韩河池一并出题。不用歌功颂德,亦是不用繁荣昌盛,就问国事民事。咱们百废待兴,如今需要的是能够做实事的人。”
“我很喜欢韩江河,因为他能种稻,想种稻,愿意让百姓吃饱饭;我也喜欢关先生,他家财万贯,完全可以在家中做享乐的富家翁。”
“可是从我认识他起,他便没有停歇过。领着关家子弟,到处搭桥修路。”
段怡说着,目光灼灼,“我们是很缺人,但又不缺人。招贤纳士的榜放出去,愿意考科举的,自是会来考;从前有官身,中过进士的人,可以自荐或者寻人引荐。”
“认可我,想要为我效力的人,譬如韩江河,不用我去,他比我着急。我还要看他是否有真本事,方才用他。”
“不认我,想要我去求他回来指着我鼻子骂的人,我作何要看他?我自春风得意,且看他郁郁寡欢,一事无成,岂不快哉?”
“更有甚者,那些想要找事的人,杀了未免有些浪费,直接去开荒挖渠挺好,正好缺人手。”
见祈郎中陷入了沉思中。
段怡将茶水朝着他的方向推了推,“先生乃国士,应当辅佐君主。可当年却是不理旁人眼光,选中了我;如今又是何道理落了俗套,怕了那些进士了?”
“再这样下去,今夜祖师爷怕不是要托梦,要晏师伯将你逐出师门了!”
祈郎中听到“晏”字,瞬间惊醒了过来。
他跳了跳脚,快步走到桌边,端起那茶水,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大口,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老贼他敢!”
祈郎中说着,老脸一红,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是我着相了。不过嘛,老夫又会医术还会教徒弟,已经这般厉害,若是半点缺蔽也无,那旁人何必管我叫郎中先生,得管我叫神仙!”
段怡见他又恢复了往日意气风发的样子,啪啪啪的拍了几下掌。
“灵机,灵机,来见见你的神仙兄弟。灵机可是灵机大神,先比你成仙。”
祈郎中一听,气了个倒仰,他忙站了起身,哼道,“下这般大的雨,我要给我儿子送伞去!你说的事,今夜我同韩河池商议之后,便给你写个章法。”
段怡竖起了大拇指,“可不是,早该如此!隔了这么远,我都听见景泓哥哥嗷嗷哭了,先生记得带奶去!”
祈郎中的胡子甩了甩,一瘸一拐的走出门去。
雨顺着屋檐落下,打湿了长廊,祈郎中撑着伞,站着看了好一会儿,瞧见段怡穿这蓑衣,领着谷雨出了门去,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是啊!没考中进士又如何?
他再也不用在房梁上吊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
更不用觉得在人前矮上了一头,因为只有他慧眼识人,从万千众生之中,选中了段怡。
天下有谁能比他更有底气取士?欧阳济也不能。
第四零八章 十年未升官
“老郎中在长廊偷偷哭,该不会寻死去罢?”
谷雨撑着伞,跟在段怡身后,语中带有几分犹疑。他才开始做正常人,同刚做人没有什么区别,总是有几分拿捏不准。
段怡头也没有回,脚上的木屐踩在青石板上笃笃笃的响。
“没事,这里的房梁高,他便是把桌子上头搭椅子,椅子上头放凳子,然后人站在上头蹦,那也挂不上去上吊的绳子。”
谷雨闻言一脸疑惑,段思贤通常只教他杀人之道,却并未认真教过处世之道。
虽然这话听着怪异,但段怡信者众多,声名在外,想来说的都是做人的道理,值得日夜琢磨。
谷雨默不作声的想着,像是一个影子一般,跟在了段怡的身后,去门房取了蓑衣戴了斗笠,又唤人牵了马来,直接朝着襄阳城外飞奔而去。
大雨滂沱,街市上几乎没有什么人马,雨水落在地上噼里啪啦作响,几乎要淹没了马蹄声。
那主街旁边的一处茶楼雅室里,一个莫约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坐在窗边盯着街市看去,飞马闪过,像是一阵风似的,男子揉了揉眼睛,那马儿却又是不见了。
“贺顾,雨都打进来了,你还坐在那窗边做什么?到时候湿了衣衫,多不体面?来了这襄阳城,雨还没有听够么?”
有人瞧见那雨水都飘打了进来,打湿了桌面,有些不满意的对着中年男子唤道。
他这一张口,满屋子的人都瞧了过来,那男子名叫贺顾,脾气古怪得很,三棒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若非他同欧阳济是亲戚,今日这茶宴,怎地也不会叫他来。
“那可不是!还是北地好,这一下雨,到处都是泥,可惜了我那些好靴子。不过贺顾,你姨父可同你透露了,他生辰宴那日那姓段的,可是会去……”
一提到姓段的,屋子里的人都忍不住唉声叹气了起来。
贺顾没有言语,他依旧没有关窗户,只是死死的盯着窗外的雨水在瞧,他们这些人都是京都大难,叫沈青安拱手相让给了北蛮人的时候,千辛万苦从城中撤出来的。
或多或少,从前都是有官身在的。
如今已经改朝换代,那长渊盟约已经传遍了天下,虽然两国都尚未定国号,两位国主亦是没有登基称帝。但便是个诸侯王,那也是占了半壁江山的诸侯王。
从前打仗没有他们这些文官的用武之地,这到了如今,可算是叫他们瞧见起复的希望了。
“诸君当真要在这襄阳城中,对女子俯首称臣么?这简直就是扰乱人伦纲常之举。小娘子头发长见识短,在她手底下做事,不知何等憋屈。”
“即是这襄阳不好,不如我们去京都?”
一个穿着蓝色儒服的老者,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朝着众人建议道。
他这话一出,屋子里的人立即众说纷纭了起来。
“就是就是!我们本来就是在京都做的官,回去之后朝廷缺人,岂不是正好……”
“你这话就想偏了。那边那位出身何地?江南!江南人才辈出,最不缺少的便是读书人;虽然周朝没了,可那李王卢柳之类的,都还在呢……”
“就是就是!那边是僧多粥少,这边便不同了。那段小娘子无人可用,唯独一个军师,传说是什么国士,却是进士都没有考中……简直无人可用。”
“我都已经收到风声了,那姓段定是会去欧阳祭酒的生辰宴,到时候要学那刘备三顾茅庐……”
最后一个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窗边的贺顾打断了。
他猛的起身,这么腾的一松手,开着的窗子咣的一声被风吹着合上了,吓了屋子里所有人一跳。
蓝色儒服老者是这里最年长的,众人都管他叫蒋老,今日这茶会便是他叫人来的。
蒋老捂着心口,不悦的朝着那贺顾看了过去,怒道,“贺顾你这是何意?你若是不乐意来,不来便是,怎地还在一群长辈上峰面前摔窗户,甩脸子。”
“先前杜大人同你说话,你也不理。虽然你管那欧阳济叫一声姨夫。但是卢家乃是世家,宗族女子不知其数,你母亲也不是卢氏本家的,父亲……”
那贺顾没有言语,自顾自的叫小厮去套马车,又问茶博士要了雨具,走到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