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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不想想,在我心里你亦贵重,就算你不是燕王世子,又如何?无论你是蔺长星还是常星,只要你一日是你,我就在你身边一日。”
被黑雾笼罩的牢笼,陡然被一盏提进来的灯盏照明,亮光刺得他眼睛疼,让他抓着不舍放手。
是啊,他喜欢谢辰,不正是因为谢辰看中的是他而非燕王世子嘛。
他从前清楚的明白这一点,今日,到底是被杂事搅乱了思绪。
他不作声,谢辰便继续道:“至于我们的事之所以不着急告诉我父兄,并非故意拦你。我怕两件事掺和到一处,反而不利于救你父亲出来。”
万一父亲他们发恼,禁她的足,不许他们见面,那便难办了。
蔺长星恍然大悟,先是欣喜,又是含羞,抱着她问:“我是不是太蠢了?”
他知道自己不蠢,只是对于谢辰,他最是患得患失。
她对他太好,这些好常常让他认不清自己,也看不清方向。
谢辰温柔笑着,嘴上却刻薄道:“谁让我就喜欢小蠢货呢?”
“啊,我是小蠢货?”
“是。”
露出大大的笑容来,蔺长星龇牙道:“没关系,你聪明就好了。”
…
昨夜谈完,蔺长星坚持要等她睡着后再走,于是谢辰在他怀里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眉头不再皱着。
半梦半醒中感觉到他蹑手蹑脚地下床,此后便没了记忆,想是又昏睡过去。
谢辰用过早膳便打算进宫去寻太子,此事皇后娘娘一定管不了,只有太子能帮她。
才出院子,就见到方才探头探脑的身影忽而隐到树后,她想起昨夜里蔺长星心有余悸的话,扬声喊:“谢几轲。”
谢几轲磨磨蹭蹭地从树后现身,站在原地,讪讪一笑:“小姑姑何事?”
“这话不是应该我问你吗?”
“我……我出来赏雪。”
谢辰不想听他瞎扯,面无表情道:“过来。”
犹豫了下,谢几轲在谢辰半是威胁半是不耐的目光下,一步步挪过去。
皮靴子把雪地划出又长又深的一道痕,看得谢辰直想打人。
她嫌他刻意磨蹭,两步跨到谢几轲面前,准备抬手替他扫去从树枝掉落在他肩上的雪。
“别打我!”谢几轲猛地抱住自己,瑟瑟发抖道:“我昨晚梦游,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
谢辰手停在半空,僵了僵,收回来,淡淡地看他:“梦游没关系,有说梦话让人听去吗?”
“没……其实有,”受不住谢辰锋利的眼神,谢几轲如实招道:“不过我只跟哥哥说了,小姑姑放心,我们俩一定守口如瓶。求你们俩高抬贵手,千万别杀人灭口,过河拆桥,祝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谢辰极力克制住自己,没动手打他,摇头道:“你这几个成语用的,很是糟糕。”
谢几轲可怜兮兮地说:“我知道,我会好好读书的。”
谢辰露出一个笑:“在我没打算告知全家之前,你们俩敢说出去半个字,我就打死你们。”
“绝对不敢!”他看着小姑姑,在心里如此恐惧的时刻,还没忘记完成哥哥交代的任务,探问道:“你跟世子是真的?”
谢辰平静道:“管好你自己。”
握紧拳头,谢几洵逼着自己面部不狰狞,认真点了点头。
小姑姑承认了,今天就是大罗神仙来她也是承认了!
她跟燕世子在一起了。
他昨晚跟哥哥算过,世子年长他两岁,比小姑姑还嫩得多呢,亏小姑姑下得去手。
而且他跟世子称兄道弟,小姑姑却把他兄弟变成姑父?还有天理王法吗,这以后怎么相处啊。
后来经哥哥提醒才发现,世子与太子殿下同辈,按辈分世子算他表舅,“兄弟”二字是他一厢情愿。
这样一想,就不是很在意了。
他望了眼谢辰的背影,打了个颤,他从小调皮捣蛋,没少挨谢辰毒打。
油然生出几分敬佩。
蔺长星,小姑父,是条汉子!
他就没见过小姑姑跟哪个男子有过一丝丝的亲密,蔺长星居然能拿下他小姑姑,还半夜翻墙找小姑姑私会,厉害厉害。
小伙子有些手段啊。
相较于谢几洵忧心小姑姑与世子的未来,他管不了那么多,只知道小姑姑想做什么就应该做什么,他永远站在小姑姑这边。
以后世子翻|墙,他搬梯|子。
瞒天过海,生米煮成熟饭再说。
嘻,不如会会小姑父去。
在谢辰进宫的同时,谢几轲也纵马出了谢家,直奔巡防营去。
谢几洵得知后骂了句胡闹,披上大氅便追过去。
第67章 眼睛  爱屋及乌不过如此
谢辰广袖之中抱了个白玉手炉, 刚至东宫,天上又落起了雪。太子近前的恩福亲自跑来回话, 让她等候片刻。
太子正接见六部的尚书们,任凭底下六个人吵出了数十人的气势,他不动神色地端坐在椅上。
冷面金冠,杏黄色的宫袍上绣四龙纹,腰系玉梁珠宝钿带。
他在心里盘算,兵部尚书乃宁国公谢青川,礼部尚书是谢檀。谢家自会永远站在他身后。
刑部贺晁、工部韦元同是辅佐父皇数十年的纯臣, 对君王忠心耿耿,却也知审时度势。
贺晁是个刻板脾气,严于律己,为官谨慎,不论下令者何人, 只知做分内之事;韦家靠着几位姑娘在宫里为妃才有今日, 轻狂自傲, 烂摊子一堆。太子若想寻韦元同的把柄,易如反掌, 控制此人不难。
最难啃的骨头是户部, 户部尚书乃左相门生, 其子周书汶又任侍郎。至于吏部,盛经年死后, 太子与谢家联手争夺未果, 如今的尚书竟也姓周。
户部、吏部的浑水深, 国库连年亏空,太子已在里头折了无数心血。
他欲根治沉疴,还宴京一个歌舞升平, 盛世昌明,父皇却只讲制衡。
他心知父皇忌惮谢家是怕外戚专政,可他已成年,怎会轻易□□控。母后从不干涉前朝之事,谢家家法严苛,从无娇纵之人。如今兵部井井有条,礼部安于律历,皆牢牢掌在他的手里。
与此相反,户部账目难查,国库银两缺了多少查不出个所以然,派去的人全成了瞎子聋子,得不出一丁点有用讯息。
而吏部卖官受贿蔚然成风,每逢官员考核之季,便是吏部敛财之时。周家看似安贫乐道,实则富可敌国。
腐蚀大楚江山的不是谢家,分明是周家,为何不能铲除?
父皇忌惮宁国公战功显赫,但谢青川年事已高,将来这兵部尚书的位置,自有人接替,断不会是谢家人。他不傻,将蔺长星安排进巡防营便是这个目的。
如此,六部何须忧心。
章程商议定已是一个时辰后,太子遣散众人,匆匆赶到谢辰处。
未曾提方才召见她父兄等人的事情,朝中诸事劳神,姑娘家还是赏雪看梅来得自在。
谢辰站在窗前赏雪,太子往黄铜暖炉靠近几步驱寒,笑着道:“本宫姗姗来迟,表姐可是怪罪了?”
外面的雪铺天盖地,一时没有尽头,粉饰了所有泥泞。
谢辰欠身行了一礼:“殿下日理万机,本是臣女冒昧求见,岂敢怪罪。”
太子原是打趣她讨个亲近,被她客气冷淡的话语一压,只好放下此念头。表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冷淡,不许人说笑。
可这性子是如何养成的,他心里如同明镜。故而从不恼怒,只有疼惜。
太子不忍她故作寒暄,开门见山道:“表姐冒雪来见本宫,必有要事,咱们姐弟不必谈虚礼,你说就是。”
“有殿下此言,我便不推诿了。”谢辰一心奔着燕王来,自然不扭捏:“太子殿下可否与我交个底,燕王一切可好?”
她既然这么问了,必然有所准备,不好搪塞,且太子向来不爱骗她。
“不是太好,”见谢辰忽而紧张起来,太子赶紧道:“但昨夜本宫去看过,一切已交代妥当,不必担心。”
谢辰略略点头,实则不大信得过这话,追问道:“殿下可知,燕王何时能出宫?”
“一时半会出不了宫。”
“是何罪名?”
此问尖锐,太子答不上来,谢辰如此冒失已是反常,“表姐为何关心燕王殿下?”
似乎比蔺长星与燕王妃还上心,这已是她第二回 打探了。
谢辰淡淡看了太子一眼,他们俩的眼睛极像,每每他含笑审视自己时,谢辰都生不出恼火的心思。
或许亲缘,亲就亲在这个地方。
蔺长星说:我喜欢谢家人的眼睛,他们都跟你很像。
谢辰笑:“我的眼睛怎么了?”
——“好看。不笑时清清冷冷,笑的时候又温柔妩媚,第一次看见我就喜欢。”
以至于谢家人笑不笑,他都爱看。爱屋及乌不过如此了。
收回思绪,谢辰道:“是何缘故,等燕王出宫后,殿下便晓得了。”
见她不愿说实话,太子似是有些苦恼,无奈叹了口气:“表姐也知,眼下本宫遮人耳目的本事有限,皇叔又不便行动,实在难以出宫。”
朝野上下如今是他作主,可陛下毕竟只是身子半瘫,头脑还清醒着,常常在后掣肘。
他说遮人耳目的本事有限,表明他还做不到把陛下想留的人送出去。
而燕王不便行动,多半是受了伤,此时让他回去,还不闹得沸沸扬扬,瞒都瞒不住。
谢辰亦清楚,太子人前端方,轻易不露喜怒,且如姑母般不常叹气。主子若随心叹气,底下人不知惊慌到何等程度。
方才那苦恼之色假得厉害,叹息也只为叹给她听。他并不诚心,或是说半真半假。
谢辰面上了然地点点头,却暗自疑心自己寻错人了。她不知燕王为何身陷囹圄,只是后怕,若太子也参与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