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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子一僵,脊背忍不住阵阵发凉。

“母后,这是……”

“是蛊毒所致。”陈湘语的语气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对此事早已司空见惯。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人的皮肤,便见那一处的细丝疯了一般地聚集到一起,皇帝的脸色开始泛起青紫。

许纾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怔怔地望着皇后松了手,皇帝的脸色又恢复了起初的苍白。

她本来还不能确定姨母为何在今日将自己叫来陪着看望皇帝,眼下总算是明白了几分。

“纾儿,此事只有你我知晓。”陈湘语淡淡开口,眸中的情绪带了些许悲伤,望向跪坐在脚边的许纾华,“姨母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 ,定然不会将今日所见说出去的,对么?”

许纾华隐在袖内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压下胃里的恶心感。

她脊背僵硬着点了点头,“妾身什么都不曾看见,亦不曾知晓。”

“好。”皇后正了正脸色,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她。

“你母亲是本宫的妹妹,你骨子里自然流着陈家的血,便该与本宫站在一处。如今你我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本宫的一切都会牵扯到宣敬侯府,牵扯上你的父亲与母亲。”

“……”许纾华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她自然知晓这些。

上辈子就是因为傅冉恨毒了皇后,这才急着将与皇后有关的势力连根拔除。侯府不过是受到了陈湘语的牵连而已,她又如何不知!

这对母子皆是她的仇人,她一个也不会忘却。

皇后接着道:“本宫做这些也是为了冉儿。况且也只有冉儿顺利登基,你才能够得到你想要的。”

她说着捏起许纾华的下巴,眸中带着盈盈的笑意,“你这孩子虽是素语所生,却与她大不相同,她那副清高的模样本宫也实在瞧不上。如今还能稳坐在宣敬侯夫人的位子也不过是因着遇上的妾室是方情那个蠢货。”

“可你不一样,你很聪明。”陈湘语说着冷冷挑眉,“你的一举一动本宫都有留意,你想得到的是什么本宫也都知晓。只要你乖乖听话,日后这皇后的位子,自然是非你莫属。”

寝宫里的气氛微冷,不知是不是因了外面已然黑下来的天色。

许纾华微垂着头,脸色隐在一片阴影之中,无人看到她唇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清浅的笑。

“是,纾儿定当不负姨母厚望。”

*

浣心在殿外候了好一会儿才见主子出来,忙快步过去将人扶着往外走。

“侧妃,皇后娘娘同您说了什么竟用了这样长的时间?”她不过是问了这么一句,倒也并不是真的想要窥探主子们之间的事。

许纾华自是知晓这一点,便也没理她这句话,兀自出了乾晖宫。

“浣心,那边的纳妃礼如何了?”她站定脚步。

“听闻沈侧妃已然送入凝云殿了,想来太子殿下还在鼎纷殿敬酒吧?”浣心说着忽的想起一事来,不由皱起眉头,“侧妃,方才我见到有皇后娘娘宫里的人匆匆赶过来给芸梅姑姑禀报,奴婢不小心听到了些……”

许纾华换了条人少的宫道往前走,“但说无妨。”

“听说德妃娘娘被禁足了,连六皇子都不被允许探望,说是此事涉及到太子殿下遇刺之事。”

——“你的一举一动本宫都有留意,你想得到的是什么本宫也都知晓。”

皇后的话冷不丁回响在耳边,许纾华的心一沉。

看来皇后确实知道不少事情,但到底都包括哪些,还得日后慢慢试探出来。

这般想着,主仆二人已是走到了御花园。

夜幕早已降下,繁星点缀在空中,隐约透着亮色。

圆月高悬,映得御花园中的花草都冷冷清清。

许纾华忽然有了赏月的兴致,便让浣心随她往里走一走。

自从接手东宫事务以来,她许久都没有这样清闲过了。日日听着那些琐碎之事,还要时刻警惕着皇后跟殷秀沅,就连自己的枕边人也让她抗拒。

细细想来,这一世她过得与上一世相比,却也没好到哪儿去。

许纾华自嘲般地扯了下嘴角,抬眼望向空中的月。

“若非这月儿这样圆,我都忘了今日是中秋。团圆的日子。”

浣心忍不住也跟着难过,“侧妃……”

“月圆是团圆之意,可世上有几个是团圆的。”冷不丁有人在身后说了这么一句,主仆二人皆是一个激灵——

回过头来,便见一着牙白色长衫的男子手执酒壶站在那儿,俨然一副醉醺醺的模样。

许纾华不由拧眉,“沈大……少将军。”

她扯着浣心后退半步,与那人刻意保持着距离,“今日是令妹大婚,少将军应当在前殿喝喜酒才是。御花园可不允外男擅闯。”

“纾儿,”那人早已有醉意,这会儿含糊不清地唤着她的名字,一双眸子像是溺入了星空一般,“你一定要这样与我划清界限么?”

借着酒劲儿,沈以昭的心事全都摆在了脸上。

见他这是铁定要顶着醉来与她胡闹,许纾华忙将给浣心使了个眼色,让她去看着园外的情况。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少将军请自重。”许纾华将距离与那人又拉开了些,她自知沈以昭不是会趁人之危的小人,可她亦知若是有个万一,她断然也是挣不开那人的。

后宫之中处处险恶,稍有不慎便会跌入万丈深渊。她大仇未报如何能这般便毁于一旦?

定是不能的。

眼下沈以昭往前走一步,她便退一步,直到退进了身后的凉亭内。

许纾华终是忍无可忍,厉声唤了他的名字,“沈以昭,你清醒一点!”

话音一落,虫鸣鸟叫声都被无限放大,就连瑟瑟拂过的秋风也仿佛正刮得起劲。

“我爱的女人嫁给了我最好的朋友做妾,连我的妹妹也争抢着要去给人做妾,你让我如何清醒,如何冷静!”沈以昭一掌拍在了凉亭的石柱上,极闷的一声响。

许纾华印象中从未见过这般歇斯底里的沈以昭,这会儿不由起了恻隐之心,“沈大哥……”

御花园内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过了有多久,许纾华听得那人低低地说道:“纾儿……抱歉。”

她没急着说话,知道他还有下文。

“纭儿之事我都知晓了。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能教好她,没能将她引上正途。”沈以昭说。

许纾华却轻笑了一声,“女子想要嫁给心爱之人并没有错。太子殿下身为储君有三妻四妾亦是正常不过。更何况,沈以纭是沈以纭,而沈以昭是沈以昭。你不必将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

她最厌恶的便是“连坐”二字,为何一个人的错误要让另一个人,甚至是一群人来承担?

这本身便是不公的。

那人抬起眼来看她。

凉亭中的光线不佳,他们并不能看清对方的表情,许纾华却唯独能看清那人如星夜般的眸子。

恍然有那么一瞬,她觉着自己若是沈以昭的妻子,应当也是幸福的。

只可惜天意弄人,又或许是她从来都不配拥有这等幸福。

“你当真这样想?”那人问她。

许纾华这会儿只想着如何将沈以昭给哄着劝离御花园,便也不假思索,“自然。”

沈以昭动了动嘴唇,“可你过得并不快乐。”

这话让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拧着眉头站在原处,紧绷着脸色不说话。

“纾儿,如若你愿意,我——”

“太子殿下!”浣心惊慌的声音冷不丁将凉亭内的气氛打碎。

“你不好好伺候着侧妃,在这儿做什么?”傅冉冷冽的声音紧跟着传来,许纾华心头一紧,心思急转。

沈以昭却比她想象中的要冷静得多。他脸上的醉意掩去,眸中划过一道寒光。

“一会儿我去拖住太子,你从那边的小路离开。”

他虽是并未做什么过分之事,身正不怕影子斜,可傅冉多疑他再清楚不过,即便是细枝末节被他抓住也是要惨痛的代价。

而眼前的慌乱,便是他方才借酒任性的结果。

他不怕自己遭受什么,只怕耽误了她。

眼下许纾华虽惊讶于他清醒得如此之快,却也来不及多问,匆匆准备从那条小路逃离,却听得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似乎已将他们困在了中心。

坏了,傅冉莫不是早有准备?

她心下微沉,干脆先沈以昭一步朝着凉亭外走去。

手臂猛地被人扯住,沈以昭难以置信地朝她摇了摇头。

许纾华却推开他的手,面色冷清,“少将军怕是喝醉迷了路,这里是御花园,不是鼎纷殿。”

她说着转回身,便见傅冉高大的身影站在跟前,他手中提着一盏灯,身后并没有旁人。

他自己来的,为他们三人都留足了颜面。

“太子殿下。”许纾华盈盈行了一礼,却被那人死死地扼住了手腕。

“方才你们一直在这里?”傅冉声音低沉,一字一顿,目光朝着许纾华身后的沈以昭看去。

“不——”沈以昭话还不曾说出口,便听得她淡淡道,“是,也不是。”

傅冉没心思听她在这儿绕弯,嗓音不由又冷了几分,“到底是不是。”

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手上的力道不由加大。

许纾华忍着疼撩起眼皮看他,迎着他愤怒的目光却冷静得出乎意料,“是妾身一直在这里,少将军不过喝醉误闯了御花园。”

“你在袒护他。”

“我有没有袒护他太子殿下心中清楚。”她说着忽然冷笑了一声,“今日是殿下大喜的日子,可莫要因为这点小事动了气。”

傅冉只觉一股子怒火直冲头顶,“许纾华!”

“晟洹?”冷不丁有醉醺醺的这么一声打断了两人之间僵持着的气氛,持着酒壶的沈以昭两步跨到傅冉面前,抬手搂住那人的肩膀,“你这喝着酒怎么还将灯给熄了?”

晟洹是傅冉的表字,沈以昭少时常私下这般称呼他,后来却极少这样唤他了,每每皆是一句疏远的“太子殿下”,听得人心都跟着犯凉。

眼下扑鼻而来的酒气让傅冉的眉头紧皱,他下意识地想要推开沈以昭,却被那人搂得更紧。

“晟洹,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交给你了!你可不能亏待我们纭儿,他可是我父亲最宝贝的女儿,比我还……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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