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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石一向是雷厉风行的人,正月二十八宁婉出京时,正赶上丁百户带了去扶余国的商队出发,正好一路同行。
丁百户头戴方巾,上面镶了块白玉,身穿烟色缎子团福衣裳,手里拿一把名人题款的山水扇子,大拇指上还戴了一个白玉板指,正是一介儒商——他此次去扶余国便以贩书为主。见了宁婉赶紧收了扇子行问好,连称呼都改了,“小人拜见卢夫人。”
宁婉不由得赞赏,“你还真是做什么像什么呢。”又笑道:“到了辽东,我将你引见给扶余国的崔家,他们路走得熟了。”
丁百户虽然是有不少见识的人,但此时还不免奇怪地问:“卢夫人,扶余国的人果真喜欢买我们的书吗?他们岂能看得懂我们的字呢?”
贩书是宁婉的建议,此时她就说:“我虽然没有去过扶余国,但是听人说那边本没有字,是学了我们才造出了他们自己的字,里面原本就留有许多我们的字。而且他们国中越是高官世家的子弟越是要学本朝的文章诗书,并且以此为荣呢。先前崔家便自辽东买了书运回去,如今你自京城带的书一定好卖,你若是不愿意多费工夫,也可以一股脑儿卖给崔家,只是赚得少些就是了。”
丁百户就笑道:“那我便试试。指挥使已经答应我们赚了钱就分一半给大家。”
“你卖了书之后再买些红参和他们的器物回来,”宁婉瞧丁百户及手下的一伙人很是期待顺路赚钱,毕竟锦衣卫里也并不都是陆炎那般权势滔天家财万贯的,更多的是寻常人家,便在心里替他算了算帐,“定然会发上一笔财了!”
丁百户听了极受鼓舞,于分手前又悄悄告诉卢夫人,“我们指挥使每日除了进宫、上衙、办公事,便没有其他消遣,就是大家出去吃酒也只是吃酒而已,再多一步不肯走。有几个人总拉着指挥使到处逛逛,指挥使不去,他们就都说是夫人管得严。”
哪里都有行为不端的人,偏这些滥人最喜欢拉着别人一起,只有将所有人都弄得与他们一样乌漆墨黑一般才不显出他们的下贱!宁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又没整日盯着他,拦住他不许去,是他自己不愿意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怎么是我管得严!”
“可是,有几个人竟气不平,商量着要给夫人一个下马威呢。”
“我回辽东,正方便了他们的密谋?”
“差不多吧。”丁百户便嘱咐道:“夫人回去小心些。”
宁婉笑笑,只要铁石与自己一心一意,别人又岂能将自己怎么样?她一点也不担心。
到了辽东后将丁百户托付给崔家,回娘家小住了些时日才带了槐花儿和松儿回了京城。不论是爹娘还是那些故交们都劝她多留些时日,“京城那么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回来,在家里多住些一段日子吧,等新鲜的猫爪儿菜下来尝过再走。”
宁婉就笑道:“尝过了猫爪儿菜,又有蘑菇,再吃过了蘑菇又有别的,一发就不用回了。”只是铁石在京城,她哪里会不惦记着呢。
一来一回,便要许多时日,再进京时已经是春天,城外十里长亭处列着几千的兵士,旌旗飘飘、锦衣如云,早将其余迎送之人吓得躲得没了踪影,宁婉不觉就笑了,铁石这是做什么,如此大张旗鼓的不怕别人笑话?
车驾才到近前,就听苍啷啷一片声响,几千把绣春刀同时拨出举起,光芒闪得宁婉眯起了眼睛,接着耳边就响起了雷鸣般的声音,“属下迎夫人回京!”
宁婉左右一看,铁石却没有来,只几个锦衣卫将官一身官服立在车外,心里一动,一手携了槐花儿,一手抱着松儿自车中下来,意态娴雅地笑道:“谢谢你们了!”
正寒喧着,就见几骑自京城方向疾驰而来,到了近前,卢铁石跳下马来向媳妇笑道:“我竟来晚了。”目光猛地一冷,瞧向自己的属下。
有人便悄悄向后退去,就有一个笑嘻嘻地道:“指挥使,我们请夫人来阅兵呢。”
宁婉轻轻一搭铁石的手,安抚住了他,便自列队前走过,“我自辽东来,我们的兵不必说,就是夷人的兵也曾见过,指点一下你们还真不算什么!”走了几步停下,指着面前的锦衣校尉道:“你这把刀如此系在腰间,看着虽然好看,但真正遇敌拨刀时却要别旁人慢上几息,而这几息就会要了你的命!”
那锦衣校尉脸便红了,“属下这就改过。”
宁婉就又向前走,再指了人道:“你这头盔不合适;你拿刀的姿势不对;你这把刀——我看看,没好好养护,已经生了锈,连只鸡也杀不了!”
被她点到的人早不复先前腆胸叠肚的模样,赶紧收了刀躬身行礼,再三说着要改。
宁婉便携女抱子一直走到了尽头,向跟在她后面的几个校尉冷哼一声,“你们指挥使知道如今锦衣卫还根本拿不出手让我看,眼下只能藏拙,暗地里练兵。你们倒是不知道羞耻将人拉出来现眼,就这样的兵,又有什么用?只能吓吓人而已,还要挑那软柿子才能吓得住!”
槐花儿听了娘的话就笑了起来,她人虽小,可从小就在军中长大,非但见了这么多人不怕,反而一直大大方方地跟在娘身边看热闹,现在就清清脆脆地说:“我们安平卫的兵比你们威武,夷人都怕他们!”
松儿虽小,可也是个胆子大的,一直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看,现在便拍起手笑了,“真好玩!真好玩!”
跟在后面的铁石就上前说:“本将接手锦衣卫时日尚短,如今方才理清皇城内宿卫诸军之事,其余各部还未能练出来,倒让夫人看笑话了。不过,到了秋天,本将再请夫人阅兵,定然不会再如此松散拖沓了。”
宁婉就板脸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锦衣卫为皇上身边第一亲卫,练兵一点也不能放松!”
卢铁石赶紧拱手答应,“夫人说的不错!”
宁婉便向后面招了招手,车子驶了过来,她便扶着铁石的手上了去,将车帘子一放,把外面的人一下子全挡了出去,高傲地吩咐道:“走吧!”
“哼,跟我来这套,你们想错了!”马蹄声声,宁婉在车里便笑了,夸槐花儿道:“娘的宝贝女儿真是机灵,刚刚的话说得好!”又赞松儿,“娘的宝贝儿子胆子好大,猛然见了这么多人一点也不怕!”
一人香了一下,娘仨个在一起笑闹了起来。
及到了家里,铁石已经骑马从后面赶了上来,殷勤地替媳妇打开车帘子,小儿子抱在怀里,女儿骑在肩头,再扶着媳妇下车,“媳妇辛苦了,才进京就要阅兵!”
宁婉就斜了他一眼,“该不会是你的主意吧?”
“哪里能是我!”铁石就赶紧解释,“这些家伙们瞒了我做的,恐怕是想替我撑腰呢,其实他们不知道我就是愿意怕媳妇儿!”
“算了,看在你刚刚对本夫人恭敬的态度上我就不计较了,”宁婉大方地挥了挥手,“不过,锦衣卫的风气是不大好,你还真要用些工夫将他们都教导上正路!”说着先打点着给两个孩子洗了澡,吃了饭,一家人在一处说说笑笑,两个孩子久没见父亲,槐花儿倒还记得,松儿先是陌生得紧,可毕竟血脉亲情是割不断的,只一会儿工夫父子三人就闹在一起,玩得疯极了。
宁婉在回辽东前就给两个孩子收拾了屋子,就在她和铁石院子的厢房里,槐花儿住西屋,松儿住东屋,都有连廊相接,便是雨雪天气来往鞋子都不必打湿,十分方便。如今又将各色用具都再亲手理上一回,便笑道:“这一路虽然不大赶着,可也是乏的,你们都早些睡吧,明日再玩儿。”
哄着松儿睡下,又嘱咐奶妈几句,宁婉才回了正屋,见铁石早替她将浴桶放了水,还在上面撒了许多花瓣,走了进去靠在桶边就笑了,“你怎么懂了这些?”
铁石就轻轻地替她按着肩,“先前日子我去了一次胭脂胡同,看到里面便这样弄的,因此特别去买了等你回来用。”
宁婉就问:“那些坏家伙骗你去的?”她从不疑心铁石,从骨子里信他,而他那坦荡的目光和自若的举止更令她知道自己不会错。
“不是,他们还骗不了我,就是今天,也是因为宫里有些事情我才晚了,”铁石就笑道:“是因为皇上亲自吩咐下来的一个大案子,犯案的人包下了胭脂胡同的一处院子,我们便在那里安插了暗探,最后拿人时我便过去了。”
“你对那里的姐儿就没好奇?”上一次误入胭脂胡同,宁婉还清清楚记得那个给他们打帘子的姐儿,真是娇媚异常呀。当时她吓得落荒而逃,但后来想想竟有些后悔,如果能细看看就好了。
“也好奇,”铁石就老老实实地说:“不过她们都不是好人,被勾了去哪有好结果?要花很多银子,听说精血都会被吸干,我可是要跟媳妇儿孩子好好过日子的。”
“我也听人说那些姐儿能把男人吸干,你说她们怎么吸的?”
“我哪里知道?我都攒着给你呢。”
攒了几个月的精气神儿,如今宁婉真有些吃不消,到了后来整个人都有些迷糊了,不知什么时候睡了一会儿,一早起来红了脸,倒不好说的别的,便悄声抱怨,“还说好好过日子,瞧你急的,也不等一会儿,屋子里乱了不说,到处是水,便是细绸被褥上面都染了花瓣的颜色,再洗不出来了!”
铁石也觉得昨晚有些过份,就解释说:“当时你也着急……”
宁婉赶紧按住他的嘴,“算了,不过是被褥,换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