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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立笑了:“我倒无所谓忙不忙的,只是平白扰了杨老师清净。”他故意稍稍往后退了一些,作揖道:“学生给您赔不是。”

“可别在这儿装模作样了,”杨青山戏谑道:“我还不知道你?”

何立忽而想起了他第一次遇见杨青山的那个晚上,这人绷着脸,在夜色里站得笔直,就像一块千年不化的冰,谁能想到如今他竟也在我面前笑了。何立忽然觉得心里满足得很,于是低低笑出了声。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

蝉鸣又一次响了起来,吵得人心里不免有些烦乱。杨青山抬起头,视线却正撞上何立的眉眼。

相识足足一年了,杨青山这还是头一回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人的模样,仔细看了几眼后,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孩子长得的确讨人喜欢:快二十岁的小少爷,面容白净得很,十分乖巧可爱,脸上虽尚有几分稚气未脱,眉眼却已经舒展开了,像极了春日里青嫩的新柳叶。何立不比那些在海上摸爬滚打已久的前辈,也不比宦海浮沉数载的杨青山,他还未经风霜,眉眼间没那么多戾气,尚留着几分舒朗。而他天生又不是个骄纵的,故而不卑不亢,平添了几分淡然从容之态。

不枉我喊了他这么久的大姑娘。杨青山兀自想着:这模样生得比京中许多官宦人家闺阁里的小姐都秀美。

“你长得倒是不太像令尊。”杨青山笑道:“看来俗话说得没错,生子肖母,你应该跟令堂更相像吧?”

“你见过家父?”何立有些讶异。

“只远远地瞧见过,”杨青山答道:“那还是在很多年前,令尊入京拜见老佛爷的时候。”

何立点了点头:“单论长相,我的确与家慈更像一些。”

这样好的人,又是这样的家世,杨青山不觉间眯起了眼:“何立啊,”杨青山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戏谑:“跟老师说句实话,你家里给你找媳妇了没有?”

“啊?”何立一愣,他从没想过杨青山会这么问,于是赶忙应道:“还没有吧,只是,”他迟疑了片刻:“上次回家时我娘提过几句,可能也快了。”

“京中已有言论,说你们家要娶媳妇了。”杨青山点了点头:“挺好的,娶个妻子就有人照顾你了,更何况何老爷选儿媳,一定是选最好的。”

何立并未作答,他望向杨青山,看着那人清秀的眉眼与单薄的身形,看着那人脸上浅淡的笑意,鬼使神差的,他问出了声:“杨老师,你总说我家世好,那如果你是个女孩子,你愿意给何家做媳妇吗?”然而说完连他自己都愣住了,赶忙辩解:“我开玩笑的。”

杨青山却没恼怒,轻轻浅浅地笑了,不由得回忆起在西北的山里对方给他喂水时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的那个吻:“你怎么不说如果你是个女孩子呢?你如今快二十岁了,若是个女子,正是待嫁的年纪,嫁与我,岂不正好?”

何立忽而笑了,这笑容落在杨青山眼里,却与他身后初秋的景致全然剥离开来,仿若自成一体。何立抬眼望了杨青山一眼,又赶忙把眼神移开了。他低声问:“若我愿意嫁,你当真愿意娶吗?”

“愿意啊,”杨青山笑得爽朗,他一只手扶住何立的肩膀,另一只手钳住何立的下巴,逼这人看着自己的眼睛:“得卿这般佳人在侧,就算有伤风化有违师德,我也认了。”

何立忽而觉得自己的脸热得不行,他看不到,但他知道此时自己一定脸红得要命。他想挣开杨青山,却没想到对方的手劲大得要命,他一挣扎对方便更用力了,直钳得他的下巴阵阵酸痛。

“行了,不逗你了,”杨青山笑着放开了他:“行李都收拾完了没有?”

“没,”何立低头揉了揉下巴:“还没呢。”

“快去收拾吧。”杨青山笑了,伸手掸了掸书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就要走。

“杨老师,”何立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袖子:“咱们这算什么?”

杨青山觑了他一眼:“你说呢?”他没等何立答话,转身便走了,只留给何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只是何立不知道,杨青山一路走回教员宿舍,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淡去过,就像个在天气晴好的夏日午后偷吃了糖果的孩子,甜丝丝的味道一直蔓延到心底,让他丝毫忍不住笑意。

何立却愣住了,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站了不知多久,他忽然听见有人喊他:“何立?你怎么在这儿站着?”

何立一回头,却看见抱着箱子的齐星楠正站在他身后。那人满目喜悦:“许久不见啊,得有半年了吧?”

“是啊,别来无恙。”何立笑了,走过去帮他抬着箱子:“你来得倒是早。”

“来得早却不如来得巧,”齐星楠笑眯眯地说:“我来来回回几趟,都只见你在这儿愣愣地站着,我一个大活人,在你眼里就跟不存在似的,我这忍无可忍了,才喊了你一声。”他忽而压低了声音,打趣道:“是不是为着哪家的姑娘丢了魂啊?”

“去你的。”何立也笑了:“再这么说我可不帮你搬东西了。”

“好,怕了你还不行?”齐星楠依旧笑着:“我可都听说了,江宁府的大财主何老爷要给他正房唯一的儿子选媳妇呢。”他冲何立眨了眨眼:“看来不久之后我就没法再跟你住一块儿了。”

“你也听说了?”何立觉得有些奇怪:上次回家娘还说等我年龄大些了再议亲事,怎么这么快?更何况这是给我娶妻,怎么大家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

“是啊,”齐星楠有些讶异地望了他一眼,笑着打趣道:“京中许多达官贵人都想着把女儿嫁到江宁府去呢,你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吧?”

“都是我爹和我娘的意思,我可没这心思。”何立撇了撇嘴:“我可一直觉得一个人好着呢。”

“怎会?”齐星楠本来已经一脚踏上了楼梯,听了何立这话不由得迟疑了片刻:“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我心里能有谁啊?”何立觉得有些心虚,方才杨青山对他说的话他怎么也忘不掉,心里乱糟糟一片,但还是嬉皮笑脸地应付着齐星楠:“我从小便在外求学,总共也没认识过几个姑娘,娶谁都一样,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别这么说。”眼见两人进了走廊,周遭没什么人了,齐星楠便压低了声音问:“你心里没有姑娘,那有没有什么男子啊?”

齐星楠的话正中何立软肋,何立瞬间愣在了原地,脸一下子就红了。他把箱子塞到齐星楠怀里,气急败坏地说:“齐星楠你什么意思啊?上次卫哲造我的谣还不够,连你也要来胡说八道吗?亏我还把你当朋友。”

齐星楠被箱子撞到了胸口,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眼见何立要走,他赶忙放下箱子追了过去,拽住了何立的衣角:“何立,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千万别当真。”

何立面上虽冷着,心里却早已是一团乱麻。 时至今日,他终于肯对自己承认,齐星楠没说错,他心里的确有了个男人。何大少爷向来心性坦荡,从不是个喜欢藏着掖着的,如果自己心尖上的不是那人,随便齐星楠怎么说,他甚至还会跟齐星楠讨论如何才能把人追到手。可是为着杨青山的安危,他又不得不瞻前顾后。

“何立,对不起。”齐星楠是真的急了:“是我口不择言,玩笑开过了头。”他不知道何立心里的百转千回,只以为全是自己的过错,于是死死抓住何立的手:“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消气?”

“无碍。”何立这才回过神来。他用力挣开齐星楠的手,独自抱起了对方的箱子:“走吧。”

齐星楠只是把行李搬过来了,晚上还是得回南安侯府住着。为了让何立消气,他特意请何立吃了全聚德的烤鸭。

何立知道这回全然是自己心虚的缘故,本想推辞掉,可齐星楠认错认得坚决,何立不想让他看出端倪,于是便随他去了。

这天晚上,何立收到了从江宁府寄来的信,是何夫人写给他的,告诉他近来家里正在为他物色何家大少奶奶的人选。

随信寄来的还有几张小幅的画像,画的正是何夫人中意的姑娘们。何立看都没看,把那些画像和信一同揉成纸团扔到了地上。

谁想娶妻生子了。何立趴在桌子上生闷气:倒不是为了没人跟他商量,反正从小到大他也从没做过自己的主,就连来海军学院读书也是他爹的意思,他在何家只是何大少爷,从来不是何立。不过对此他倒也没什么不满,他就是个没出息的,家里什么都替他安排好了才好,省得他自己再费心力,高兴还来不及呢。更何况这回权衡利弊,他发现无论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何夫人,他都不敢,也不能反驳何学义安排给他的亲事,若是真能娶个富贵人家的小姐,于他们何家的生意也是有所助益。只是生平头一次,他从心底不再想听从家里的安排。

思来想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气的并不是何家,而是他何立自己。是他没用,心里的牵扯太多,没法给自己一个心甘情愿的交代,更别提许给别人什么。

他独自坐着想了一会儿,还是摊开几张纸仔仔细细写了回信。信是写给何夫人的,他知道自己的话于何学义而言没有半分重量,但是何夫人还是可以指望一下的。何立在信中把那一套话又说了一遍,说自己忙于学业,并没有娶亲的意思。

信寄出去了,不多久便有了回音。何夫人跟他说,何老爷正忙着筹备上海的蚕丝厂无暇管他,已经松口了,只是何家要娶媳妇的消息已经放了出来,不好拖太久,最晚到年后就得定下。

他娘以为他迟迟不愿娶亲是因为有了心上人,还在信里宽慰他,说如果看上谁家的小姐了就直说,若不能娶做大少奶奶,至少也能做个妾。这话说得让何立更是无奈:妻我都不想要,要妾做什么?

我只想要杨青山。他想。

想要,又要不得。故而辗转反侧,不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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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又拔了智齿,拔的是阻生智齿,牙根还带着钩,格外难拔。

不得不说,拔阻生齿果然比拔竖直生长的智齿疼。上回一次拔了两颗,麻药过了啥感觉都没有,这回只拔了一颗下牙,麻药过了给我疼得哟,这都快一周了还没好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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