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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龚彻的声音,佳明心里荡过一层暖流,当然还有不为人知的压力。
龚彻喂了一声:“你还在吗?”
佳明点头,嗯了一声:“只是有点困。”
龚彻向来懂得分寸,很明白哪些话可以说哪些话最好不要说。
他是她的高中同学,高中叁年,佳明在最后一年才注意到他。
那天她来大姨妈,身子非常不舒服,腹部的下坠感让她不住地去捂。中午同学们都去吃饭了,她还趴在桌子上。
那时作为班里小众的体育生,龚彻穿一件干净的白衬衣,衣角没有完全扎进裤腰里。可这没有让他看起来像流氓,而是一个比较潇洒不顾小节的人。
龚彻抓了一把头发,他的头发本来就乱,是那种阳光的乱,半靠在对面的桌子上:“是不是不舒服?”
佳明下腹一阵涨涨的坠痛,只得佝偻着缓解,嘴里却是:“还好啦。”
她对龚彻的印象还不错,那种很肤浅的印象。
虽然老师对体育生的作业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龚彻基本上交作业很准时。
佳明总会看到他跟别人借作业拿去抄,可就算是抄,对于后面两排“不务正业”的人来说也是好态度了。尽管后来才知道,龚彻根本就不需要抄她的作业,原本就是尖子生,非要武装成废柴一个。
龚彻这家伙,很少像别的体育生那样打闹,他总是坐得很稳,话也不算多,打球也很稳,佳明看到过,他这人比同龄人要沉稳很多。
“怎么会还好?你该去照照镜子,脸白得吓人。”
佳明被他唬住,摸摸自己的脸:“真的吗?看起来很吓人?”
龚彻将水杯推过来,这是一只精致的宝蓝色保温杯,杯口冒着吞吞热气。
那时她还不知道这种水杯即使是那个年头,也要上千块一个。
“这杯子我没用过,你放心吧。”
佳明实在是太难受,她把杯子抓过来,便闻到一股姜红糖的味道。
龚彻抓上外套准备离开,离开前道:“我妈是医生,所以懂一点。”
佳明说谢谢,他就送她一个后脑勺,点了一点走了。
后来他们之间发生了一些大大小小的事,中间还掺杂着沉炼,画面一度尴尬而混乱。
但这不妨碍佳明越发地了解龚彻,她越看他,越是了解他,就越觉得他既英俊又沉稳,跟那些四肢简单头脑发达的体育生很不一样。
很难得的是,龚彻的沉稳里还有年轻的人阳光,非常纯粹的阳光和包容之心。
高叁上学期还没结束,佳明家里发成了惊天动地的变故。
母亲陈玉先是发现了父亲沉长明的出轨,而且出轨时间跨度很长,奸情被捅穿时,私生子已经叁岁有余。
沉长明跟外面的年轻女人生了儿子,陈玉发疯了,质问他你把我们的儿子放哪里?你怎么跟他交代?
沉长明也是被逼急了,冷笑嘲讽:“你说沉炼?他本来就是我们领养的,从他七八岁养到现在,为他付出大把金钱和时间,这已经很对得起他了。我不欠他什么。”
沉炼,那个孩子,那个天才少年,省城里的少年明星、钢琴天才手,因为因为他们夫妻生不出儿子领养的,然后就这么被沉长明给抹杀了。
之后陈玉对沉炼的态度发生骤变,要么是极度的关怀,要么就是极度的埋怨。
一个月后,陈玉跟沉长明一起消失了。
市里的丰泰银行行长突然被撤职,新闻传得沸沸扬扬,说他被沉家夫妻贿赂,且参与沉家夫妻的非法集资。
陈玉和沉长明席卷巨款从天水市彻底消失了。
那段难堪的岁月了,佳明已经淡化了当时的困窘记忆,留下的是她和沉炼一起渡过的日日夜夜。
电器行和两套房子被银行收了回去,还有追债的人来学校找这对姐弟。
佳明手里存了一点钱,熬过了高考后,她带着沉炼离开了天水市。
她离开可以,沉炼的离开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以前的钢琴名师他们没条件再请,课业外的提升班也没钱上,他失去了以前所有的人脉资源,于是电视上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佳明本来不想再上大学,她自觉平庸,不想埋没沉炼。
她想直接去找班上,可是沉炼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抗议,他像疯子一样暴跳如雷,告诉她如果她不去上大学,他宁肯立刻从她眼前消失,让她永远都找不到他。
佳明妥协了,她怎么舍得让他难过,怎么舍得再也看不到他。
看他痛苦得眼眶里满是红血丝,胡乱地扯自己的头发,她后悔极了,很多时候,过度的牺牲只会造成对方的压力,反而让对方渐行渐远。
为了两个人挤在同一间出租房里,沉炼自己却放弃了顶尖的名校,进入了佳明学校附近的大学。
他说是自己没发挥好。
那怎么可能呢,一个初叁时就能辅导她高二几何课程的沉炼,卷子在他的眼里就是无物。
寻常的教育连他的开胃小菜都算不上。
他在刻意放慢自己的脚步,来屈从于她的普通和平庸。
某天他们路过一个崭新洁净的站牌,上面展示着全国性某类钢琴大赛的冠军,佳明对这个人很眼熟,以前沉炼还在圈内时,这个冠军一直都是第叁或者第四。
如果不是家中巨变,沉炼早已走上了国际的舞台。
展示架上标注着,年底会举行一向新赛事,夺取冠军的人可以直接送到国际柴可夫斯基钢琴比赛的舞台上。
沉炼直接从站台边走了过去,连余光都没留下。
佳明那时就下了决心,大叁时申请了国外的研究生,并且拿出一张银行卡留给沉炼,告诉他这是爷爷在去世前留给他们的。
爷爷是留了钱,杯水车薪。
剩下的,其实是从龚彻那里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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