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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奕智闻言手一抖,纸巾因没抓稳掉到了地面。他缓缓抬眸,有些踌躇不安地点头:“……嗯,见过了。”
严穆平看他这副反应,就知道他在监狱那边经历了什么,便直言问道:“被你妈训了一顿?”
严奕智瞳孔惊诧地瞪大,不可置信地问:“爸……您怎么会知道?”
严穆平不语,只沉默着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视线幽幽地飘向窗外的天空。
她心心念念的就是要把儿子送出国,谁知儿子竟然自己跑回来了,她的白日梦都成了空,她怎么能不训严奕智呢?
漫长的时间过去,严穆平久久都没有说一句话,严奕智以为他想的也跟杜杏贞一样,顿时有些委屈地问:“爸,您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您也跟妈一样,觉得我待在美国别回来更好吗?”
严穆平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倒认真地凝望着他的眼睛。
“小智,你告诉爸,你喜欢美国吗?”
严奕智几乎不假思索就激动地说:“不喜欢!我一点都不喜欢美国!那里的人不好,地方不好,吃的也不好!我一点都不想呆在那里!”他说到最后,眼眶微红,语气也隐隐带上了哭腔,焦急地向严穆平恳求道,“爸,我求您了……您别让我再回去了……我在那边就是在煎熬!”
他初到美国,人生地不熟,英语他也说不好。每回在餐厅点菜还得手舞足蹈地比划,那滑稽的姿势和动作常常引得周边的人哄堂大笑。那些他小时候曾经吵着闹着要吃的薯条汉堡,在连续吃了半个多月后几乎一闻味道就想吐。
他在美国就是个异乡客,只能孤独地漂泊,忍受这个环境给他带来的陌生与不安。每天夜里,他都会坐在窗边,望着天空上那轮皎洁的明月,想着另一块大陆上的爸爸妈妈。
他想念爸爸温言与他说话的声音,也想念妈妈香喷喷的蛋炒饭,这些本来极其惺忪平常的东西,在那一刻都成为奢侈。
于是,绝望就像高涨的潮水,把他对生活的希望通通淹没了。他感觉自己每天都像行尸走肉般,度日如年。
直至今天,他重新踩在了祖国的土地上,他才有了一份归属感,又重新燃起了热情与自信心。
他是真的,再也不想回去了。
严穆平看严奕智眉头紧拧,那模样已经急得要扑上来了,便淡然微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既然你这么不喜欢,那我们就不回去了吧。”
严奕南神情一滞,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相信地确认道:“爸……您说什么?您再说一次?”
严穆平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耐心地重复刚才的话。
“我说,你不喜欢那就不回去了。”
“天啊!爸你太好了!”
他兴奋得弹起,在原地连蹦了三下,还是严穆平蹙眉将他拉了回来。
“干嘛呢?别影响人家休息。”
“嗯!好!”严奕智乖巧地点头,立即就不再跳了,还竖起三根手指郑重地说,“爸,我向您发誓,我以后一定好好读书,将来好好工作孝敬您和妈。明天我会再去找妈一趟,劝她认罪。我刚刚在前台那边打听过了,哥他伤得不重,妈应该不会被判太久。我们就在外面等着她,等她出来,我们还是一家人在一起,继续我们快乐的生活。”
严奕智描绘着未来生活的蓝图,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柔光,令严奕智微微动容,他轻应了声,而后缓缓低下头。
以他的身体,恐怕等不了几年了。
“对了爸,妈到底为什么突然会刺伤哥?是哥对您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吗?”
严奕智突然的发问让严穆平有些猝不及防,他看着严奕智澄澈纯净的眼睛,眸光倏然黯淡下来。
“我也不知道。”
还是不要让这些事玷污了他纯净的心灵,这些肮脏,他们来承受就好。
严奕智没有察觉到严穆平的异样,有些失落地撑着下巴低喃:“那我明天自己去问好了……”
严奕智害怕杜杏贞又像今天一样直接转身就走,当晚窝在医院的沙发里写了五大页纸的信,准备明天一见面就塞她手里,根本不让她有拒绝的可能。而且以杜杏贞好奇的性格来说,她绝对会打开来看的。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聪明,心满意足地把信塞进了信封,妥帖地收回她的背包里,这才慢慢安然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阳光明媚,清风舒畅,严奕智特地起了个大早,他先帮严穆平准备好早餐,而后自己出去等公交车。温暖的阳光倾洒在他的身上,干净的空气混合着阳光的气息,穿透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让他感到莫名的舒适,心情也如这天气般变得晴朗起来。
他忽然觉得老天爷起码还是眷顾他的,起码还能让他回到这个地方。
然而,严奕智的好心情却并没有持续多久。他还在医院门前的公交车站等车,手机铃声突然响了。他掏出来一看,竟事一串陌生的号码,有些犹豫地接起问道:“你好,请问你是……”
那一头并没有等他说完,有道冷冰冰的男声直接传来:“是杜杏贞的家属吗?杜杏贞她昨晚自杀了,她用被子盖着我们今早才发现,但已经没有呼吸了,请你尽快过来一趟吧。”
“哐当”一声,严奕智手里的保温壶掉到了地上,那西红柿鸡蛋汤的汤汁缓缓从壶里流了出来,逐渐没到了严奕智的脚边,红得就似血般,深深地刺痛了严奕智的眼睛。
他握着手机的手骤然缩紧,瞳孔宛若地震般急剧颤抖着,内里有无限的恐慌正在蔓延。
“……你……你说什么……自……自杀……”
他的妈妈,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他再也没有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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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的独间病房,盛意正在跟莉莉娅和几位舞团成员通讯视频,她们那边正是夜晚,街头灯火通明,一群姑娘笑做一团,在黑暗的夜色中像明珠般璀璨,熠熠生辉。
“意意,你看,这就是我长大的地方了,”莉莉娅拿着手机转了一圈,将周围的景色拍了个遍,而后献宝地问,“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嗯!漂亮!”她赞赏地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但你们这样晚上在外面晃,abby不说你们吗?”
莉莉娅无所谓地耸肩,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我们刚刚结束演出嘛,难得出来放松一下,abby也就懒得管我们了。”她认真地将盛意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奇怪地问,“evening,你不是都五个多月了吗?怎么都看不出来啊,还是这么瘦。”
“哪有!”盛意挺了挺腰,露出圆滚滚的肚子,“哪瘦了啊,要是abby知道我现在的体重数字,肯定会气疯的。”
“哈哈哈,放心放心,你现在两个人嘛,那怎么一样呢?abby不会跟你计较的。”
盛意依旧苦着张脸,悲惨万分地哀嚎:“到时可有罪受了呢……你们可以给我喂草了……”
“哈哈哈哈,对了,我们最近几场演出的视频我发你邮箱了,你有空看看,顺便……给我们指正一下错误。”
“好,我等下就……”
她话还没说完,门猛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发出一声沉闷的剧响。盛意被吓了一跳,差点没从床上滚下去,幸好苏奕南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而这一切都始作俑者齐逾明正满脸通红的站在门口,明明气息紊乱但仍急不可耐地说:“杜杏贞……她……她自……她自杀了!”
第150章 同去同归(1)
盛意满面的震惊,急匆匆地对那边的莉莉娅等人说了声:“不好意思,我这边突然有事,下回再跟你们聊”,而后就把视频通讯切断了,不敢相信地望着齐逾明。
“你确认过这件事的真实度了吗?”
齐逾明着急地咽了口唾沫,拼命点头道:“确认过了,一早就去确认过了,的确是事实,听说已经通知家属了!”
盛意瞳孔慌乱地转动几下,身体因无力缓缓往后靠,不禁流露出了几分悲凉之色。
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明明前几天还在眼前,说没就没了,生命真的是脆弱无比。
苏奕南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安抚般地捏了捏她的手。
“是她自己的决定,不管是怎样的路都是她自己选的。”
没有人能为她感到惋惜,她有权做主她自己的人生。
盛意点了点头,眼神绵软依恋地凝望着苏奕南。
“我知道,就是有点感慨而已。”
苏奕南知道她会调节自己的心理状态,便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问齐逾明:“严家那边有什么反应吗?”
“哦……严家人今天都是闭门不出,没有半点消息传出来,肯定是想避嫌。我刚刚上来的时候去严穆平住院的科室看过了,那里的护士说他儿子一大早就走了,他刚刚才起床,估计他还不知道这事。”
苏奕南狐疑地蹙眉问:“他儿子一大早就走了?”
难道严奕智知道这个惊天噩耗后,还瞒过严穆平准备自己去处理这件事?依他的观察来看,严奕智不像有这种理智和冷静的人。
齐逾明认真地回想刚刚那护士说的话,确认理解无误后点头。
“是啊,那护士的确说他一大早就走了,而且并没有什么异常。”
“那就应该是走出去之后才知道的了。”苏奕南坚信自己的判断,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既然监狱已经通知了家属,那你还是多注意监狱那边和严家的动向吧。”
齐逾明若有所思地扬眉,脑海中似有什么念头飞速闪过,快得根本无法捕捉。
“你的意思是,杜杏贞的自杀和严家有关?”
盛意跟着苏奕南话中的思路思索过去,此时心里也成了一团乱麻,但她听到齐逾明的问话,立即就很不耐烦地道:“那她除了见她儿子,就见了严穆琛一个人,不是严穆琛在作怪还能有谁啊?”
这么简单的思路,还需要再问吗?
她的语气凶巴巴的,说完之后不但吓到了齐逾明,连她自己也被吓到了。
“诶……我……”她挠着头,小嘴微嘟一脸的茫然,“我怎么突然这么凶……”
苏奕南看着她那软萌的模样,忍不住拨乱她额前的散发调侃道:“你也知道你凶啊?看逾明,都被你吓傻了。”
盛意顺着苏奕南的目光侧头一看,果然见齐逾明一副怔住了的模样,有些抱歉地道:“对不起啊……我绝对不是有意要凶你的……我就是有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对不起对不起”
说起这点,盛意也是很委屈的。她没怀孕之前,除了苏奕南,极少有人能让她的情绪有什么波动,而且她从小练舞安静惯了,本身也不喜欢将情绪外露。
但自从怀孕后,一切都不受她控制了,她经常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发一通无名火,事后自己想起来都觉得是在无理取闹,完全不可理喻。
苏奕南倒习惯她的情绪化了,毫不在意地将她拉到身旁道:“没关系,不用跟他道歉,而且你刚刚也不是凶,是他太蠢了,连这点弯弯绕绕都想不明白。”
他这边柔声细语跟盛意说完,转头截然不同的冷淡语气对齐逾明说:“行了,你去看着点严家的情况吧,这件事我们插不了手的。”
“……哦。”齐逾明被嫌弃得一无是处,心塞塞的又不能反驳,在极度无语的情况下转身离开了。
刚刚他也想到了跟严家有关,但他就是心里有些怀疑想再问问,反正他救赎他们俩恩爱下的炮灰……简直生无可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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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奕智走进停尸间时,脚步虚浮得似下一秒就要倒下般,旁边的狱警见状,关心地上前询问:“你还好吧?需不需要休息一会儿再进来?”
“不用了。”严奕智摆摆手拒绝了她的建议,一把抹去脸上滑下的汗珠,目光中多了几分坚定,“我要亲眼看到她……不然我不会相信的……”
狱警见他坚持,也不好再阻止,就领着他继续往前走。
那条路很黑很暗,没有一丝的光亮,仿佛没有尽头的深渊般能将人吞噬。严奕智每走一步,悲痛与凄楚便多了一分,心里那种想要转头就跑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但他知道他不能,他必须去面对,现在也只有他能面对这件事了。
狱警带着他进到一个房间内,望着眼前被白布覆盖的床道:“就是这里了。”
严奕智的手缓缓抬起,颤抖着掀开了那层白布。杜杏贞就那么躺在那里,面容安详静谧,除了脸色苍白一些外,犹如睡着了一样。
严奕智轻轻触碰着她的脸,指尖引起心窝处阵阵颤栗,似被一道尖刺刺入,痛得鲜血直流却又无法回避。
他多么希望她只是睡着了,他多么希望她能够站起来跟他说,她都是跟他开玩笑的,她只是在惩罚他不听话跑回国。他就算亲眼看到了,他也不愿意相信这一切,相信这世界上最疼他,最爱他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摸着口袋里那五页的信,眼眶的酸胀滴滴坠下,淌满了整张脸。
这封信,再也没机会送到她的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