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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父忙转身去厨房给他倒水,艾卿看得傻眼,也跟着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来,刚要问他这是咋了、干嘛这么急,又想起来,似乎着急催他的正是自己。
然后——
好死不死,她偏又看到了他藏在背后、但其实根本藏不住的、绑着花花绸带的大盒子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
2021年1月19日,晚上10:43。
唐进余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也知道自己露馅,有些懊恼地从背后将那盒子提了出来,放上旁边餐桌。
艾母看到那形状和包装盒,也愣了一愣,有些后知后觉地——同样看了眼电视机右下角的时间日期。嗑瓜子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末了,结结巴巴咕哝了句:“哦……买、买蛋糕去了?”
“嗯。”
唐进余接过艾父递来的水,抿了一口。
右手手指被冷风吹得又红又肿,像五根萝卜。但他仍是笑,有点惭愧的笑:“我不太熟这边,用软件定的,定完才发现要自取。过去的时候他还没做完,又等了半天。”
艾卿听得突然鼻子一酸。
说你为什么不打车回来哦?
“怕来不及啊,”唐进余很认真地回答,“我打车过去的,打车过去半个小时,我跟地图跑回来,反而快很多。”
服了你了。
这一看就是被绕路了吧——看你不会说土话,一口好骗的普通话,司机估计打表打得都快乐出声了。
艾父和艾母对此心知肚明,此刻对视了一眼,却都没说话。
十一点五十五,唐进余给艾卿戴上生日帽。艾卿边调整位置,看着唐进余低头插蜡烛,又忍不住小声问他:“其实明天晚上过也一样,冷不冷啊你?”
他摇了摇头。
努力把三根蜡烛摆出艺术感而不是拜把子的即视感。
“明天晚上过,就是庆祝生日过去了,十二点过才是庆祝你出生。”
“……你又哪里学的歪理。”
“是你跟我说的啊。”
两个人窃窃私语。
旁边的艾父艾母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索性装聋作哑,只等十二点整,蜡烛点燃,艾卿双手合十面向蛋糕许愿,剩下三人才你一个调我一个调地唱起不伦不类的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艾卿“呼”一声,把蜡烛全吹灭了。
晚上艾卿和妈妈睡,唐进余一个人睡客房,艾父一个人睡主卧。艾卿沾床就想睡,眼睛正要闭上,旁边艾母又戳戳她肩膀。
“女啊。”
“……嗯?”
“刚许了什么愿望啊?”
“不告诉你。”
她咕哝着翻了个身。背对着妈妈。
“说出来就不灵了。”
艾母:“……”
艾母望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
末了,突然喃喃自语,轻声道:“他看起来,是对你挺好的。”
回应她的,是艾卿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声。
看来许了个好愿望。
让她梦里也安心。
*
第二天早上起床,艾母难得抢过艾父主厨的位置,亲自下了一回厨,煮了一大锅番茄鸡蛋面。
唐进余去洗手间洗漱,路过厨房时仍有些惴惴不安,似乎不知道该开口喊一声,还是装作没睡醒比较好。路过第三回 ,终于打定主意喊一声阿姨,顺便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
艾母却仿佛背后长了只眼睛,恰恰这时回过头来,看见是他,摆手冲人笑笑,又指着旁边那热气腾腾的一大盆面。
“搭把手吧,小唐?”
她说:“帮忙端下到外头桌上去,顺便去喊卿卿起床了。她又赖床。”
唐进余:“啊、哦,好。”
一连三个语气词,充分表述了他一波三折的心情。
端好面又帮忙递了下碗筷,他去艾卿房间里喊人起床,艾卿整个人还跟个蚕蛹似的缩在被子卷里,他扒开被子喊她,艾卿反手就是一巴掌——不过,碰到他脸时,却及时刹住车,改作了柔柔的一碰。
“干嘛啊。”
她瓮声瓮气:“我不吃早饭了,别喊我起床。”
在家就是要赖床!
在家就是要睡懒觉!
昔日尽职尽责的十足打工人艾老师在内心如是说。
“今天你生日,阿姨给你煮了面。”
唐进余说完,又坐在床边问:“真不起啊?”
“不起。”
“端过来给你吃?”
“不吃不吃!”
她拿被子捂住脑袋。
耳听得脚步声逐渐远了,睡意却渐渐消散,她缩在温暖的被子里逐渐放空,在“起床吃饭”和“睡懒觉挨饿”之间左右徘徊,正艰难天人交战中,房门突然又被推开——她火速进入装睡状态,两眼一闭。
鼻尖却轻轻动了动,嗅到熟悉的、妈妈煮的面才会有的香味。
唐进余把面放在电脑桌上,又转头走了。
等到再进来看,面碗还在桌上,碗里已经空了,连汤都喝干净。再看床上,艾卿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裹着被子,正睡着美美的回笼觉。
他看得失笑。在原地站了半天,却终究没开口,只是悄悄端起面碗离开,一直到中午,也没再叫她起床。
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多,艾卿才终于恢复清醒。也不知是不是医院养病那段时间吃了睡睡了吃,要不就是窝在床上看书,她的生物钟已经退化到过去读大学时的日夜颠倒状态,精神气恢复得也慢。
到客厅一看,却竟然空无一人。
自家爸妈连带唐进余都没个影子。只餐桌上、保温罩下,给她留着两菜一汤。一看微信才知道,这几个人趁着她睡着——估计也是怕她醒的时候爱凑热闹,到时候扯动伤口就不妙。因此索性拍拍屁股,出门超市大采购去了。
不是门口那小超市,而是开车十来分钟的大型商超。
她给唐进余回了个“我醒了”的懒腰表情。将桌上的菜热了热,吃了点,便边看书边等着他们回家。
结果看着看着,在沙发上又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依稀听到电视机里正在重播小年夜春晚,小品讲到最高/潮处,观众们的笑声如潮水将她惊醒。身上盖着的毛毯也随即滑落。
她揉揉眼睛,坐起身来,地上的毛毯已被人捡起,抬起头,唐进余站在她面前,一手拎着毛毯,另一只手上还有半个饺子——准确来说,是只包了一半还没来得及收口的饺子,挽起袖口的手臂上全是沾到的面粉灰。
“醒了?”
他问。
“我都睡一天了,”艾卿道,“干嘛不叫我起来?你们在包饺子?”
唐进余还没回答。
“等你醒啊?”
反倒是艾母的声音从餐桌那头传来。
她一边擀着饺子皮,又指挥着艾父包这样或那样的花样。顺带的,已不忘隔空给亲女儿抛来句:“黄花菜都凉了。”
艾卿默然。
自我忏悔了五秒钟。
不过,转念一想,似乎能吃现成的实在也不错^^
于是,她的三十岁生日,就在热气腾腾的饺子宴里结束。顺带一提,艾母没打招呼就塞进去的一块钱硬币,最终被唐进余这个不知道是倒霉鬼还是幸运鬼的家伙吃到,差点硌掉颗牙。
艾母笑得直不起腰,最后作为补偿,提前给他封了个小红包。
小红包薄薄的,看起来没几个钱。艾母却撺掇他当众拆开,唐进余乖乖听话,结果刚一拆开,艾卿瞬间惨叫一声。
吓得他手一抖。
手里,刚从红包中拿出来的照片,顺势便飘落在地。
照片上,梳着马尾辫的女孩舔着棒棒糖、眼睛被闪光灯闪得挤成一条缝,看起来有点滑稽。
当然。
也有点可爱。
“送给你了,我们女儿的童年照,价值千金啊!”
艾卿一边惨叫一边去夺照片,没抢到。艾母在旁边阴恻恻地笑:“呵呵,不包饺子还想吃白食,这就是偷懒的代价^^”
与之对应的,是一个人包了四分之三饺子、堪比人肉造饺机的某人,顺利凭借着高超的技术和任劳任怨的精神,获得了艾母的高度认可。
夸他一直夸到除夕夜。
一家人围着餐桌吃火锅,饺子还剩下许多,便下到火锅里吃了不少,最后个个吃得肚子浑圆,锅碗瓢盆也懒得收拾,就先放在桌上,艾父艾母挪到沙发上休息,等着春晚开场。艾卿瘫在椅子上休息了半天,耳听得熟悉的春晚开场音效响起,忽然又伸手,扯了扯旁边唐进余的袖子。
“去扔垃圾吧,”她说,“去不去?”
这仿佛倒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