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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玫想,她到死都不会忘记林渺安对她说的话。当天的穿着、喷的香水味道、妆容的风格,甚至是嘴角勾勒弧度,都清晰地印在脑海深处。往后的每一天,只要一闭上眼来,那一幕彷彿又在眼前真实上演。
那一年,她初初踏入驻唱的领域。还记得当时,她亲自跑遍多家餐厅与酒吧,才换来短短几首歌的演出。赚得的钱根本不够存活几天,偶尔有客人喜欢她,便不吝嗇多给些小费。所以她更卖力表演,连难得在家休息,都在锻鍊自己的技巧。
她的嗓音独特,林渺安特别喜欢摇滚,她国中时曾学过两年吉他。时隔这么多年,又捡回来继续锻鍊,虽然手感大半都跑掉了,花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找回。
之后她终于闯出天下,最终成为固定几家酒吧的驻唱歌手。有了些固定粉丝,每每到场观看她演出。
林渺安正前方的位置,始终是一个女人。
她和温玫说:「以后我每次唱歌,你都要来听,我唱给你听。」
「──不要某一天让我发现你突然缺席啊。」
同样是那一年,她确诊抑鬱症与焦虑症。彼时正是寒冷的季节,外头冷风肆虐,温玫穿很厚,半张脸都被围巾挡住。
其实听见如同调查所想的一样时,她外表挺平静的,反而还有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的安心感。
她并不是没有原因,不是她故意的。那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所以才控制不住情绪。
看,罹患心理疾病的人其实不少。她不是异类,她只是生病而已,还是正常人。
回到家,双手已经被冻得通红,失去知觉。药袋不小心掉在地上,她缓缓地蹲下去,想要捡起来。
却在看见症状名称时,整个人停止动作,僵在原地。
好像,一瞬间大梦初醒。
──原来,自己真的有病啊。
她有病,病得不轻。只是在她完美的掩藏之下,几乎无人察觉。
但是她清楚明白,自己和大家,是不一样的。
泪水突然沿着眼眶流淌而下,慢慢消失在围巾里。
为什么要去检查。
如果不作检查,她就是没有生病的人,她只是情绪不太稳定而已,是个正常人。
这包药袋,就是她生病的证明。
只有生病的人才要吃药。
门外突然传来钥匙插入孔里的声音,温玫浑身一颤,惊慌地看了玄关一眼,连忙将药袋捡起,接着毫不犹豫跑进了房间里。
外头传来开门声,同一瞬间,她狠狠将房间门甩上。
宛如拿着烫手山芋,她感觉好像有人在牢牢监视着自己,耳边又响起不久前医师叮嘱她按时吃药的声音。
温柔,小心翼翼,深怕哪一句话刺激到她,如同对待易碎品,碰都碰不得。
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响起,慢慢朝自己的房间靠近。温玫瞬间被拉回现实世界,她抖着手,视线瞥及角落的垃圾桶,猛然定住。
几秒鐘后,房间门被打开。温元良只听见女儿似乎是在丢垃圾,有塑胶袋摩擦的声响。
「你刚刚门怎么关那么大力?」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异常,温元良握着门把,探头进来,便看到温玫站在衣橱前,正把风衣往里面掛。
对方安静几秒,头也不回地答:「力道没控制好。」
声音有点儿哑,还夹带着鼻音。不浓,但是容易察觉。
温元良自然发现,他没有怀疑女儿的话,放开手把准备走进来,「你生病了吗?」
听见敏感的两个字,温玫不可察觉地抖了下身子。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看着旁边的垃圾桶,寒气一鼓作气顺着脚底往上窜遍全身。
鸡皮疙瘩顿时起来。她极快地否认:「没有。」
然后随手抽了件衣服,依然没回头,「爸爸,我要换衣服了,麻烦你先出去。」
从小到大,温玫就没有对温元良撒过谎,所以对方没有怀疑这句话。果真停下脚步,回身往外走。
这是她第一次,对温元良撒谎。然而心底却没有惴惴不安的感觉,更多的是庆幸。
还好。
还好他没有看到垃圾桶里的药袋。
还好……
他不会知道,自己的女儿不正常。
──永远都不会知道。
然而,走到门口时温元良再度回头,语带关怀,「如果真的生病了,要记得吃药。吃药才会赶紧好,这么大了别再跟小孩子一样了。」
她说她没有生病。不过温元良特别操心,以为对方是讨厌吃药才说自己没有感冒的。
毕竟现在冬天,感冒病毒正猖狂着,每隔几天身边就有一人中标。
只是当时的温玫,总以为他发现自己心理上生病了。
不然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爸爸是不是发现了。
他是不是也不想要面对女儿有精神病的事实。
他一定不会开心的。
对……不能让爸爸不高兴,他已经很累了。
眼泪不争气地掉落,一滴接着一滴,模糊了她的视线,再也看不清眼前的景物。甚至连她的未来,也渺茫无尽头。
──最终,那包药被她捡了起来,放在抽屉深处,牢牢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