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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绣云自知那力量是在抗拒自己的亲近,可被他触及的腰肢竟开始一寸一寸地酥软起来,身体里好像被一簇火苗点燃,一双眼睛含睇流光,风情无限,她视线一扫,扫向他袖口一方洁净的绣帕,趁他不备抽了出来:“咦?相爷老实交代,招惹了哪家娘子,收了她的绣帕跟她定了情,唉?这绣的是双——”
“拿来!”他面色立时沉郁,低喝了一句。
“相爷生气了?估计是卫夫人的。”阮绣芸莞尔嘤咛,放回那染了血滴子的绣帕曼声道:“如今,谁家待字闺中的娘子不喜欢相爷......”
他的视线不经意地一扫,眉心一拧,立马松手转身大步前行。
“唉——”阮绣芸急得去追。
不知不觉掐碎了手下的杏花。从未见过那人流露出那样的眼神,也从未听过那样的语气。阮氏娘子从前与她姐姐交好时,贤淑有礼,脸皮极薄,一见男子便羞,如今竟与昔日判若两人,两人的谈话似是彼此相熟的旧识,难不成她从那时就与他认识了....
她终于明白昔日阮氏娘子为什么频频来府找她姐姐,他从那时就已经开始步步为营地图谋,早早地设下阮绣芸这颗棋子,他到底想干什么?
待那声音消了,郑媱又蹲了很久才站起身来,可能起得有些急了,脑袋一阵眩晕,只好扶着花木缓缓直立起来,眼前的黑雾团团消去,等她明目时才发现手中的杏花篮子不知何时翻倒在地上,摘好的花都撒了出来,又蹲下身,伸手去拾竹篓。
有只手却伸了过来要帮她捡。
11、鹤唳(已修)
郑媱抬目一看,是个高高瘦瘦的男子,穿着甲胄,腰间悬着一柄剑,年纪轻轻的,身姿颀长,轮廓清瘦。他冲她喊了一声“郑娘子。”
她疑惑。
那男子为她解惑说:“我叫钟桓,是相爷的近卫。曾参与救下郑娘子,因而识得郑娘子。”
“哦......”郑媱不想再开口。
钟桓道:“郑娘子是要摘杏花吗?我来帮郑娘子吧。”
“不用。”
钟桓跟她套近乎道:“没事,我以前常帮春溪摘,知道摘什么样的,郑娘子是想摘来做香包吗?”钟桓说:“杏花香包宁神安息,春溪以前为我做过,我一直带在身上。”
她一愣:“不,不做香包,做糕点。”
“啊?做糕点?我,我也会我也会我也会,我也会摘。”钟桓并不给她竹篓,伸手去了头顶乱揪了几把扔进去......
竹篓很快被塞满,钟桓提着满满的竹篓冲郑媱摇晃,摇得花瓣簌簌撒了出来:“郑娘子,摘好了,我送你回去吧!”
“春溪让你来的?”
“啊?”钟桓即刻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春溪被卫夫人叫去了,她让我来帮郑娘子摘杏花。”
郑媱狐疑地抿了抿唇,转身跟他一起往回走。
不料,刚绕过池子,竟迎面撞上了那一男一女。
郑媱匆忙转身。钟桓还愣愣地站在原地望着曲伯尧,被曲伯尧狠狠一瞪,才赶紧转身对郑媱压低了声音道:“郑娘子,好像走错了,是——那条路!我们快过去吧。”说完,拽着郑媱的袖子走了。
阮绣芸亦是怔愣无比,她从前与郑姝交好,经常出入相国府,自然认得郑媱,她惊讶地回头看向曲伯尧:“我怎么觉得那个女人生得像郑媱?”
“她是春溪,”他笑说,“钟桓心仪的丫头。”
还未走远,她听得清晰。
阮绣芸怔怔地盯着郑媱的背影,敛回目光,若有所思:“也对,郑媱就是还活着,也不会瘦成那个样子。”继而忿忿不平地对他道:“也不过来行个礼,你就是这样纵容下人的吗?”
黄昏,天边暗压压的乌云抖落下一场暮雨,潇潇冷雨夹着被打掉的梨花扑进门,春溪俯趴在案上呼呼大睡,郑媱慢慢铺开一方绣帕,拿出石黛在上边开始描绘,绘着绘着忽然出神。她想起郑府被抄那日,母亲质问她是不是苟活时那失望的脸色,心中不由生出撕裂般的痛苦和愧疚。
她并不是想苟活,只是想着媛媛还太小,什么都不知道,情急时说出好死不如活着、忍辱才能负重的话是想先救了媛媛。事实上,她当时哪里有勇气忍辱负重呢!
预感那阔别三年的人会来,打算见他最后一面托他救下媛媛再殉节,不料他来了却说要接她入宫,不经思考她信以为真,万念俱灰,再也拉不下脸来求他救了媛媛,拔簪抵住脖颈威胁,更不料自己一举一动其实如他所料正中他要救她的圈套……
如今忆起,方觉自己前后的行为可笑,自己最后一分尊严都被她自己挥耗殆尽了。既然苟活了下来,那就继续苟活下去吧。
帘外,狂风骤雨肆虐着半树残花,郑媱依稀看见梨花树下,母亲一个人在时光隧道里踽踽穿行,还是那日殉节时所穿的衣裳,激动地欲站起来,忽然自眼帘裂下千仞鸿沟,疾风一卷便将母亲的身影卷得杳无踪迹可觅。
郑媱眼角酸涩,闭了目,使劲地揉,终于才回过神来,匆匆收起手中绘制了一半的地形图,站起身去闭门,即将阖住时发现正对着自己的那扇月形石门边上有一只乌靴。
她缩了缩瞳孔,唇角勾出一丝讥诮,砰然一声送上门。
那人走出来,俯下腰捡起马鞭,伫立半月形石门处观望。
栉风沐雨,鬓面如洗。
风不停,雨霖霖......
三月中旬,新帝公孙戾御驾亲幸虎吟台观诸军呈百戏,后妃文武百官相随。
虎吟台在盛都西南城郊的蟠龙山,横跨在蟠龙山天堑之上,高耸入云。台下激流滚滚,如一条青白的蛟龙从峡谷深处涌来,排天蔽空,波光摇落日,怒涛卷霜雪。若乘巨槎自峡谷之上漂流时仰视之,可观虎口贲张、气吞山河之势,因而世人又谓虎吟台为“帝王台”。
虽是帝王台,可此前历届帝王在位时登台次数屈指可数,更不会为演场军戏而登台观望,只因登上如此高耸入云的“帝王台”已艰辛备至,文官后妃乘舆亦觉颠簸目眩、摇摇欲坠。可舟车劳顿的众人即使有冲天的怨气也万万不敢发乎面。
新帝公孙戾尚武,即位短短数月便下诏大修武备。此次诸军呈百戏,将有百余支精锐御前列阵呈技。
虎吟台中设御幄,支九龙戏珠仪仗,旁支凤伞,为后妃设有雅卧。公孙戾巍坐御幄中,仪卫排开分立二侧,后妃软卧却空空如也,中宫如今后位空悬,公孙戾原配夫人、左相顾长渊之女顾氏福薄,还是秦王妃时便过逝,公孙戾登基后追赠顾氏为贞静皇后。此行携有一宠姬,不料那宠姬登虎吟台后身体抱恙,未能列席,其余嫔御身份太低没有资格。
御幄之下,坐大曌国左右二相,二相之下设六部尚书之座。左右两侧分别为:
左:左相顾长渊,礼部尚书李丛鹤,吏部尚书冯荐之,工部尚书杜昌宴;
右:右相曲伯尧,户部尚书阮明晖,兵部尚书窦巍,刑部尚书张耀宗。
先帝在位时,只设相国一人,时任相国者乃郑崇枢。公孙戾登基后,杀郑崇枢,换六部尚书,除了阮明晖,其余尚书皆是新上任者,公孙戾为分权而废除相国,分设左右二相,相互牵制。大曌国以左为尊,左相权力应高于右相,设座时,右相之位应低于左相,但不知是礼部的人有意为之还是一时疏漏,竟齐平二相之位。
众人看在眼里,纷纷腹议:左右二相,如今已然分庭抗礼。细细一揣,如今的相权确有渐渐往右|倾斜之势。
六部尚书之下,为武将设座,武将之下为其他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