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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微道:“师父的旧友,帮了不少忙,目前没有什么可疑的,不必多问。”

“我要是不问你,你才要有事呢。”

白微听了便紧张:“你要做甚?”

白芷笑笑:“这都几天了?趁手的家什该给我两件了吧?”

白微低头想了一想,道:“我教你暗器的手法吧。”衡量一个门派是不是野鸡有两个标准,一是规模,二是体系,白家有几分家底,武功的体系也比较齐全,暗器也是有的。

白芷道:“别转移话题,不是要紧的人值当你这个节骨眼儿上停船?”

白微无奈地道:“都在查,有人看到师父进了一间破庙就再也没出来。哦,对了,万一你要见人,一定要客气再客气,礼貌再礼貌。”

“嗯?”

“师妹她武功低微,又娇气,也不出远门,那一天,才是‘白芷’正式出现在江湖前辈面前。坞主也听说了,今天有问起,你,好自为之。”

白芷扶了扶下巴,搞了半天,原主只是窝里横,真正闯出名头的是白芷自己!是的,蓬头赤脚大花脸,卷袖子露胳膊指着吴登开骂,算起来是她更对不起原主姑娘一点。

“哦,那帮我跟你师妹说声对不起。”

白微捏着一枚飞镖,问道:“可以开始学了吗?”

“好。”

此后数日,行船愈急,白微没再下船拜该客人,却不时有信鸽起落。

飞镖的手法白芷学得很快,只是准头还有待加强。白微惊讶之余,又授了她轻功的要领,只是与其他两样功夫一样,都得靠练,白芷最缺的就是时间。好在白芷的心思也不在这个上面,并不觉得遗憾,琢磨着怎么跟白微再“谈谈”好弄点武器。

这一日,远远看到一处城廓,白微敲开了白芷的房门:“书先放下吧,我们要登岸了,再坐一会儿车就进丹石城了,我们先在城里落脚,安顿下来便去梅坞看看。梅坞离城五里。”

梅坞便是吴家的地方了。

白芷站起晃晃脖子:“终于到了。”

“跟你说的都要记得。”

“行。”

“刚才的消息,神捕闵铁龙不请自来,你要小心。对了,这个拿着,”白微扔给白芷两枚袖箭,“装好,每个里面有三发,不要浪费。”

“哟,不防着我啦?”

白微道:“我并不想与你争执,你我内耗,于事无补。”

白芷将袖镖装好,笑道:“好了,出发!”

细辛默默地取过了帷帽帮白芷戴好,扶白芷下船。站在船弦边上,白芷便发现岸上黑压压站了一片人,男女老少都有,白微站近了低声说:“有敌有友。”

白芷心里有了数,沉默地下船,沉默地上车,将寒暄的事情交给白微。岸上诸人见她不理人,也没有与她打招呼的。“白芷”虽只露了一面,已然在江湖上有了名气。丑、泼、不整洁,丐帮的卖相都比她体面。大家还真怕她又胡说八道,能不招惹她就尽量不去招惹她,免得下不来台,她不要脸,大家还要在江湖上混呢。

愿意相帮吴登的人不免在心中暗骂白微:【果然是个小狐狸,竟把她给带了来!这是摆明要耍无赖了!她若再胡说八道,便休怪我下辣手打她个重伤,叫她不能再闹!】

第7章 复杂

时已入秋,白天还不很冷。白微骑马在车外,一直不断地与人打着招呼,只白芷记住的江湖人物就有他之前提过的印掌门等几个与白家关系不错的,也有两个支持吴登的人。但是彼此说话都带着套客,不像是下一刻就会翻脸的样子。

不多时便进了丹石城,这里是因为原本出过一件祥瑞,因此而得了城名,祥瑞是真是假已因年代久远而不可考了。

未进丹石城便有白家的人来迎接,一个精干的中年男子问了白微白芷好,便说:“小人张福,是此间管事。客栈已经订下了,请大小姐、二少爷移步。”白芷就知道,这是白微说过的,白家在丹石城的管事。

客栈是本地的老字号,是老板祖传的“龚氏客栈”,数代经营下来地方颇大,白家在这客栈一口气包了相邻的三个院落。

张福低声汇报:“江湖上消息灵通的人不在少数,这小小的丹石城竟来了几十号高手。昨天,衙门里又来了一位贵客,听他们说,是南平侯家的世子,恐怕也是来者不善的。”

白微忧心如焚,表现出来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从容对四周围着的人一抱拳:“晚辈知道各位前辈必有话说,只是小子与师妹远道而来,还望容我们安顿下来,略备薄酒,与诸位把酒言欢。”

应付完了江湖同仁,住进客栈,院门一闭,白微的脸上才显出一丝凝重的样子来。白芷对江湖事知道的并不多,一直安静地随行。进了院子,张福才说:“大小姐的院子在隔壁。”白微便道:“不必了,她住这里上房,将我的铺盖挪到东厢。要悄悄的,不要让人知道。”

张福使个眼色,自有人帮同带来的仆役去办,他自己却陪着白微、白芷在厅上说话。他说的并不比白芷之前知道的更多,只添了一个细节:“小人曾想求见闵神捕,他老人家却是谁都不见,今日又去梅坞了。”

白微与白芷交换了一个眼色,道:“知道了,用我与大小姐的名义给他送张帖子,请他今晚来吃酒。”

张福心道,二少爷怎么不避着大小姐了?看来传闻中大小姐的种种并不能做准的。答应一声,看白微没有别的吩咐,便说:“小的连旁的帖子、酒席都一同准备了吧?”

白微笑笑:“你辛苦了。”

张福说一声不敢,飞快退了出去操办。

白微对白芷道:“你也收拾一下,换身利落些的衣裳,袖镖要随身带着。照说今晚应该是试探,不会动手。不过事情拖得太久了,今晚未必就照着套路来。”

白芷想了一想,问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白微犹豫了一下,迟疑地道:“注意分寸,你看我暗号,我右手敲左腕两下,你就小小发作,敲三下,就大闹。左手敲右腕,你就停,行不行?”

“行,”白芷又提醒了一句,“那个什么世子,出场费不会太便宜。他总不至于只是来看热闹,把官场上的人卷到江湖事里来,事情不大啊。”

白微皱皱眉:“恐怕事情还是出在‘赈灾’上头了,还是别与他起冲突的好。咱们不要与官府中人走得太近。”

“行。”

两人又商定了暗号,便各自准备去了。白芷进了上房,洗去一身尘埃,换了身月白的袍子,又穿了双轻便的鞋子,将袖镖再三检查,想了一想,又多带了两袋替换的飞镖在身上。她收拾的时候,白微已陆续见了白家在丹石城的人、几个与白家交好的势力。

到得晚间,龚氏客栈闭门谢客,收到白微帖子的人都来了。为了防止有疏漏,白微又额外吩咐客栈多留了两席,以便中途到场的人不至于受到冷落。白芷还是戴着帷帽,与白微两个并肩出现,见到她出面,不少人心里都是“咯噔”一声。

酒席设在客栈的大堂上,摆了十几桌,人人携带兵刃,直到此时白芷方才有了一点“踏入江湖”的感觉,隔着面纱好奇地打量着来人。白微先是给她介绍了几位前辈,印掌门就是之前说话和气的那个中年人,朱前辈也是认得的,又有当初拦截她的师徒俩,以及后来要派人“保护”她的尼姑——定慧师太。吴登也来了,白微对他抱拳一礼,他也不还礼只是阴冷地看着白微。

七八十个人,大部分都还有一个江湖绰号,白芷只记了一半儿,倒是将各人的脸都记了个大概。这里面有双方的帮手,也有一些来凑热闹或者“长见识”的散客,白微也都请他们坐下吃酒。里面一个让白芷比较注意的是号称神捕的闽铁龙,他是一个沉闷的中年男子,肤色微黑、身材很结实,坐在那里却又很安静,甚至还有点蔫,除了打招呼,再没一字多言,但是很多人都时不时地往他身上看。

酒宴初开,人人都还绷着,吴登一杯一杯不断地喝酒。小厮事先得到吩咐,他的酒壶空了就再给续上,直到朱前辈按住了酒过来:“不能再喝啦。”

五个字仿佛一个信号,全场寒暄的、碰杯的、叙旧的,统统安静了下来。吴登手里酒盅一顿,道:“朱前辈,我现在不喝酒,还有做什么?笑吗?我笑不出来。”

朱前辈咳嗽一声,道:“白贤侄既然已经到了,自然是会给你一个交代的,白贤侄,你说是不是?”

白微笑道:“不但吴家,连家师,也都需要有一个交代。晚辈还是那句话,证据呢?家师可是在百里之外失踪的,当时还是在为吴老前辈办事,这个,总要有人负责的。”

吴登新拿了血书与玉佩,怒不可遏,骂道:“这还不是证据吗?几个月了,你们只是拖延,突然说白翼不在现场,怕不是这些日子处心积虑在做假吧?”

白微眯着眼打量了一下血书与玉佩,这是爆出有这两样物证以来第一次见到,血书是写在半幅撕下来的衣摆上的,布料叠皱着上面的字看不大真切。玉佩却是非常熟悉的,是白翼的随身贴身之物。

白微眼色暗了下来,声音里透着寒意:“可否借来一观?”

吴登冷笑道:“怎么?你还想当面销毁证据不成?”

印掌门却又打起圆场:“既然闵神捕在此,不如交给闵神捕来验看,如何?”

吴登皱眉看向闵铁龙,闵铁龙默默起身,道:“好。”他的声音也是闷闷的,听着一点也不像个“神捕”。吴登将血书与玉佩交给了闵铁龙,闵铁龙看了,将血书还给吴登,捏着玉佩到了白微的面前:“白少侠,这可是令师的物件?”

白微心里已急出火来了,伸出的指尖有些颤抖,在闵铁龙的手里摸了摸玉佩,肯定地道:“是。”

吴登冷笑道:“是吧?这还不算证据吗?”

白芷看看白微,只见他面沉如水,以白芷对他的了解,这会儿这货已经气疯了,但是看他并没有打暗号让自己出头,一时又吃不准该不该闹。印掌门已经在打回场了:“诸位,今日只是为白贤侄和侄女接风,闵神捕在这里,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不迟,是不是?你们年轻人有精神,我可是饿啦。”

白微忽地一笑:“印前辈,今天要是不说清楚,只怕今天各位豪杰都吃不好也睡不安,”说着,冲四下一抱拳,道,“各位既然要说法,我便给大家一个说法!”

白芷被气得不轻:【老子信了你的邪!你又绿我!说什么打暗号让我闹,合着你都有谱了!】

白微没看她,继续说:“诸位行走江湖,总会有些信物,或遇急遇险要求救,又或者遇到不凑手的事情要质押,信物就是招牌,是也不是?”

闵铁龙点点头,问道:“这是令师的信物?”

白微笑得有点瘆人:“不管什么人,凭这块玉佩至能提白家一半的存银应急。相信诸位也知道我白家的家业,单是附近五府,至少能凑出五万两来,你说,他会不会这么不小心就弄丢了信物?现在,我倒要问一问吴少侠,你从哪里得到的玉佩?你使了什么毒计来坑害我师父?”

吴登哑然,捧哏的蓝衫青年却是嘴快,在人群里扬声道:“谁会嫌钱多呢?”

白微在手腕上敲了三下,白芷心说,我回去再跟你算账,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吃还堵不住你的嘴!我见过讨饭的,见过讨骂的,今天头回见你这一边讨饭一边讨骂的。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说的就是你这个小贱人!”

她话说得又快又清,却是将满堂的人都得罪了,这场酒是白微请的,一骂骂全场,倒是非常符合“白芷”的脾气。白微知道她生气了,怕她闹大,忙向闵铁龙道:“劳烦闵神捕将玉佩保管好,待洗清沉冤,晚辈再向您讨。”

闵铁龙点点头,看看吴登,吴登也只能憋屈地点头。闵铁龙将玉佩收了,一抱拳:“告辞。”这饭他是吃不下去了,这场官司一时半会也是完不了,他还不如回去自己吃,还省心。

白微苦留不住,各位有头有脸的江湖人物纷纷起身,一场酒宴没吃几口竟这样的书面草草结束。白微吩咐客栈将席面撤了,分给仆人、杂役等,吃不完的都拿出去舍给乞丐,又命人做了新的热宴送到后面,对白芷道:“咱们到后面吃去。”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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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上房厅里摆了个圆桌,菜色很丰富,白芷摘了帷帽,往座位上一坐,也不搭理白微。白微在她对面坐下,长叹一声:“一个月来,只是在本家就遇到了大战小战十三场,折了十几个好手。”

白芷稍稍不那么生气了,拿筷子点点一条鱼的脑袋:“吃饭吧。唔,今天过去之后,就还有六天了。”

白微头痛了起来:“你还想着算日子吗?”

白芷挟了块鱼肉塞进嘴里,咬着筷子含糊地问:“请问,我还有旁的什么大事要做吗?”

白微深吸一口气,觉得一粒米也咽不下去了,试图跟白芷再讲道理的时候,忽听到隔壁院落里传来钝响,接着是金铁交鸣之声,继而是呵斥声。有人点亮了火把,将隔壁院落围了起来,两个院落中间相连的月亮门被打开了。

火光憧憧之中,白芷看到了被抓住的人,不由发了一声惊讶的:“诶?”

他们抓到了一个小乞丐。鹑衣百结的小孩子缩成一团,被两个壮丁提溜来摁在门槛前,两只脏兮兮的小手撑在了门槛上。白微今天皱眉的次数特别的多,问道:“谁派你来的?”

白芷本是不忍心,看到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小孩子乞讨,她的习惯是摸出手机拍个照发出去看是不是拐卖儿童。待白微问出话来,白芷才想起来:隔壁那是设的圈套,一般人摸不进来。于是也不吭气,打算等白微问完了话,再看这孩子是不是被胁迫的,如果是,得想办法解救。

小乞丐抬起脏脸来,看得出来五官长得不错也没有残疾,小脸上堆出个可怜巴巴的窝囊相来:“我、我就从后面来的,今天有善人舍饭,我没抢过他们,看后门开着,就趁他们不留神溜进来了,想再找点吃的。”

说法并没有什么破绽,街边乞儿兼职小偷的事儿并不罕见,何况这孩子实在是太小了。

白芷将筷子放了下去,从细辛手里拿过托盘,拣了桌上没动的两碗肉菜,把自己面前还没动的白饭与一碗汤装了进去。伸手很自然地将白微还没用的筷子也放了上去,端起来慢腾腾地走到门前:“把他放开吧。”

小乞丐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带着小孩子的特有的黑闪晶莹,一闪一闪的,慢吞吞地:“谢、谢谢大小姐。”畏畏缩缩地伸出手来。

白芷这才发现,这双小手上不但脏还布满了伤痕,有些是陈年旧伤,有些大概是刚才进了圈套时伤的,血半凝不凝的。白芷扬声说:“打水来,”又拧过头问白微,“有药吗?”

白微虽觉得这个小孩子可疑,终究没有什么把柄,又看他太小,没有什么威胁。江湖上多有这样的伎俩,三五文钱,两个馒头,就能换个这样的小乞丐蹓跶着听点的消息。这种洒网式的消息多半不重要,不值当因此对小乞丐痛下杀手的。何况能让白芷转移注意力,白微也是愿意的。

白微一面说:“让苏子带他去洗洗,上个药、吃个饭就是了,”一面将白芷上下打量,似笑非笑地,“你倒好心,还不来吃饭?不饿吗?”

他觉得怪有趣的,白芷一见到这个小乞丐,眼神都跟以往不一样了。她对着他们师兄弟三个是冷漠的,之前对着吴登又是尖刻的。但是这个小乞丐却让她的眼神柔和了起来,声音也温柔极了。一个这样美丽又温柔的少女,轻声软语,白微瞄了一眼小乞丐,这小子脑袋低下去,都不敢看她了。

啧!出息!

这样的师妹才有师父的女儿的样子。

白微忽然说:“再给他找身衣裳吧。”

白芷道:“你先吃吧。”与苏子一起照顾起小乞丐去了,白微想想,也踱到了偏房里。一大桶水,微微冒着热气,小孩子往里一扔。一边拿香胰给他一边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多大啦?”、“你父母呢?”

小孩儿小声说:“没有,不知,不在。”弄得白芷回头又看了白微两眼,白微道:“要我帮忙?”白芷翻了个白眼。

小孩儿忽然说:“我自己能洗。”白芷便收了手:“哦,伤口小心一点,要帮忙就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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