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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撤下她身上的术法,紧接着是铺天盖地怒骂:“骗子!睁眼说瞎话!谁是你内人了?你可别以为我年纪小就什么都不懂,你占我便宜!你无耻!你下流!”

男人面无表情地在她身上再次落下术法,她声音一瞬消失。

红线气呼呼地抱胸躺靠在结界里,心想,死就死吧,十八年后她仍是一条好汉,爹爹娘亲发现她死得凄惨,定会为她报仇的,她可不能现下就屈服在坏人手里!

正想着,屋内响起一声极淡的叹息,她愤愤地抬起头,却发现她周身的结界竟在此刻化散,进而她从半空缓慢飘落下来。

“我不是坏人。”男人无奈,“一百一十五年过去,未曾想你竟变成如此模样。”

她落入男人怀中,有一瞬迷茫。

男人拾步走向床边,轻手将她放下,而后蹲下身,拾起床边一双摆放整齐的软粉小鞋,撩起她裙裾,将鞋贴上她脚尖,抬头望她,道:“或者我该问,是否现下这副形容,才是你最真实的模样?”

“红线,记住,”他道,“我名言烨。”

第99章 京城  “我要那个!”

云端, 去京城的路上。

她在男人怀中。

风往后吹,她细软的发被风吹得直往后飞,贴在男人颊边, 同他身后的发一同纠缠在风中。

她脑中仍是懵懵的, 抱着怀里一块坠着红丝绦的玉,久久不能回神。

男人说, 他们须去一趟人间的京城, 于是他们此刻身在云端之上。

男人说,她飞行法术着实差劲,恐不能跟上他,于是她身在他怀中。

男人说,凡间女子裙带规整,坐行得体,而她行止却太过豪放不雅,有失仪容, 便随手丢给她一枚玉, 让她用来充作禁步,以压裙摆。

于是,她现下正怀抱着一枚润白的玉珏,而玉珏上坠着的红丝绦随风往后, 吹荡在男人胸前。

她没弄清楚眼下情况,不知该作何反应, 未回神的她,看起来格外乖巧:“我们为什么要去人间的京城?”

她头顶上方, 男人下颚阖动:“还债。”

她问:“还什么债?”

男人胸腔震动:“还你的债。”

红线仍旧怔愣,卧在男人怀中,身体悬空, 紧贴着他胸膛的手臂,甚至都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

——她爹爹都没这般亲密地抱过她。

不多时,男人停下,抱着她站在云端上,下方云雾散开,一座繁华的城池出现在两人眼前,城内高楼宫阙,车水马龙。

“哇——”红线惊叹出声,“这便是人间的京城了?”

言烨抱着她往下落去,两人悄无声息落入城中,因身带术法,城中无一人察觉,他们二人顺利混入人流。

言烨松开她。

红线落地,乖乖巧巧抱着怀里的玉,四处张望:“好多人……”

随后没一会儿,她便愣愣地随着路过的糖贩走远,又被言烨牵引着拉回来。

“人多,莫要乱走。”他道。

红线顿时就不高兴了,瘪嘴,抬手遥遥指向那名快要走远的糖贩,指着他身上扛着的那一大串糖葫芦:“我要那个!”

纵使是言烨,也不曾料到红线的幼年会是这样一副娇气模样:“你才刚用过午饭不久。”

几个时辰下来,红线已然看出他不会伤害自己,不仅不会伤害,看情况,一定程度内他竟还十分迁就她。于是,红线看准了这一点,酝酿几息抬头,拿出她同有苏芜那般撒娇的功力,两眼憋出泪花,两手轻捏住言烨袖角边沿,一摇一摆:“哥哥,我就要那个嘛。”

言烨眼中神色暗下,旋即撇开眼:“我不是你哥哥。”

红线怀疑他想扯开话题:“怎么会?你看,我今年生辰过后才满十五,定然是比你小的吧,你怎会不是哥哥?”

言烨喉结上下滚动,却未出声。

“哼,”红线佯装嗔怒,双手叉腰背过身,“青丘狐狸山上的狐狸可没一个被本姑娘喊过哥哥呢,没想到本姑娘头一回喊,竟吃了闭门羹,还遭了嫌弃!哼!那本姑娘不喊了!”

言烨回首,女子模样娇小,正背身立在前头,一副气性大的模样。她昨夜酒醉的形容在他眼前晃过,他问:“你当真只唤过我一人?”

红线“哼”一声,仍旧抱臂背身,不理他。

言烨:“……”

于是没过多久,京城最繁华的这条街道上,一名红裙的少女同一名男子一前一后地走着,少女手中握有一串鲜红色泽的糖葫芦,在日光下散发着格外甜腻的气息。

红线大步走在前方,一边舔着糖葫芦外面的糖衣,一边小嘴叭叭个不停:“不是我说,山里的小狐狸们都不爱化作人形,我一个正经娇滴滴的女孩子,哥哥二字怎生喊的出口?所以言烨哥哥你放心,线线我今日吃你一口糖葫芦,便唤你一声哥哥,小狐狸们可没有糖葫芦给线线吃,线线是绝不会唤他们哥哥的。”

前方的少女步伐肆意,言语豪迈,言烨如何都没能从她身上看出半点当年那枚小仙的胆怯模样。

“糖衣甜牙,莫要用食过多,否则等会儿用不下晚饭了。”他沉声叮嘱。

红线闻言眼前一亮,调转身子回头,少女软红色的裙摆在空中划过一条漂亮利落的弧线,而裙下,是一双软粉可爱却不怎么搭衣的小鞋。

“哥哥方才说,我们来这京城还债,难不成还完债,我们还能留在这里用饭?多玩几天?”

言烨点头,抬手,掌中灵力化作一封信件,随灵光飞向天边。

红线疑惑地看着他动作。

言烨解释道:“你此次离开青丘,并未同狐族知会,恐你爹娘心焦,便传信告知他们二人一声。”

听他这样说,红线顿时更加好奇,嘚嘚跑回他身前,问:“你还认识我爹娘?”

言烨道:“一面之缘。”

“你究竟是什么人?不仅晓得我,还认得我爹我娘?”她一双眼睛紧锁住他,连手里的糖葫芦都没心思吃了。

言烨不答反问:“你呢,你可知你是什么人?从何处来,将往何处去?”

红线奇怪这人的问话:“我自己我当然知晓,我从爹爹和娘亲的青丘狐狸山而来,往人间界去,准备好好玩一玩,再回青丘同阿弟掰扯此次人间之行。”

说着,她注意力被轻易地转开,嘻嘻笑起来:“我跟你讲哦,我有个阿弟,他啊,胆子特别小,怕山林鬼怪,怕爹爹娘亲发火,还怕空无一人的盒子洞,他比我更想来人间界玩,可爹爹说他是男子,未成年,不能来,而我快成年啦,我就能来人间界,所以今年一开年,他便酸我酸了好一阵呢。”

两人一路走着,少女的话似滚滚雨珠,细细绵绵却无穷无尽:“本来啊,我这趟溜出来,是预备着带着他一起的,可仔细想想,他是狐狸,我是红绳,红绳轻轻飘飘生不出动静,但若是同行带着他,他不慎在山林里发出动静声响,惊扰了爹娘,那我们俩一个都走不掉了!嘿嘿,于是,我就撇下他啦。”

言烨注意到她话里的一点:“你说,你爹允诺,说待你们成年,便允你二人来人间界?”

“是啊。”红线歪头看他,“怎么了?”

言烨问:“既如此,约今年年末你生辰至,你便能光明正大地来人间界,为何现下提早偷溜?”

红线却关注在另一点上:“你竟连我的生辰时日都知道!”

言烨不答,她只好强自镇定:“我愈发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了。”

她眼中的震惊仍未淡去,转开视线,转开话题:“我提早偷溜出来,还不是得怪爹,若非他忽然食言,我何必偷溜?”

言烨疑惑:“何故?”

红线哼声哼气:“这一切,都源于昨日神光天降,咱们三界突然飞升的第四位神。”

“第四位神?”言烨沉吟。

算时候,好似是他。

红线道:“是啊!若非他昨日突然飞升成神,爹爹也不会有那一番古怪表情,娘亲也不会同我说——”

然而“啪”一声脆响,前方街道忽然传来一阵吵闹的叫嚷,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红线抬眼一看,只见前方不远,聚集了不少百姓,围作一堆,好似正在看什么热闹。于是她的注意力再次被引开,急吼吼地也想去凑这人间界的热闹,便一把抓住了言烨的手,往前方的人群那去:“那里发生什么?我们快过去看看。”

言烨甫一被拽,有片刻出神,不多时回过神,便跟上少女的脚步一同往前方而去。

“哪里来的野小子,敢来我们丞相府撒野?滚滚滚!我们丞相家的小姐岂是你能高攀的?哪来的快滚回哪去,成天尽想着这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之事!”

“散了散了都散了,看什么看?丞相家的热闹岂是你们能看的?仔细你们的眼睛!”

待红线近前,只见一块上书“相府”的府邸门前,几名府内侍卫正驱赶着人群,人群中央有一名书生,被推摔倒在地,他身后书篓子里的书洒落一地,沾染了不少灰尘。

“走走走!再不走我相府就遣人去唤府尹大人了!”相府管家怒骂着赶人。

随着一声“府尹大人”道出,百姓们看热闹的心顿时淡了,皆相散开。

街道恢复往常,车水马龙,再无人关心那名摔倒在地的书生。书生缓过神后,自己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将散落在地的书籍拢好,收回书篓,而后走到一旁,将地上一枚摔得四分五裂的玉一片一片拾起来。

红线站在不远,看了看他手里的玉,又看了看自己的,便仔细将玉揣进怀里,生怕也磕着碰着了。

书生拢着一手的碎玉,抬头望了眼相府的匾额,叹一声,掉头离开。

“我们来晚了,没瞧到热闹。”红线道。

而言烨却望着书生的背影,沉声道:“找到了,他便是你该还债之人。”

第100章 前生  “你居然还认识我前生?”……

“还什么债?”一路下来, 红线一直在追问,可言烨始终没有正面回复她。她嘴里咕哝道:“我何时欠过他人债?更何况他只是一名凡人,而我才不过十五岁, 十五年从未离开青丘, 如何会欠一名凡人的债?”

前方的书生径直离了城,一路往外, 愈走愈偏僻, 直到到达一户农舍,敲门进去。

“这里是他家?”红线问。

言烨抬手在他们二人身上落下隐身术,携她穿墙进去。

里面没什么特别,确实是一户普通农舍,桌椅简单老旧,屋里散发着一股陈年的霉味。

“周举人回来了啊。”这时,从里屋走出来一名农妇,笑着脸同书生打招呼, “哟, 快傍晚了,婶子这就去烧水煮饭,莫耽误了举人夜里读书。”

说着,农妇撩起袖口, 往外走。

书生道了一番感谢,从怀里掏出几枚铜板, 塞入他们手中:“这段时日多谢刘叔和婶婶了,志远打扰多日无以为报, 今日在城中帮人代写书信,赚得几枚银钱,权当志远这几日来的饭钱了。”

两夫妇连忙推辞说“不用”, 但仍抵不过周志远的坚持,将铜板收入手中后,他们宽慰他只管用心读书,科举之日在即,莫要被其他凡尘俗事搅扰。

周志远点头,目送他们二人出去,便转身回到自己暂住的那间屋,门沿上的隔布沉重落下,“吱呀”一声的阻塞的声响过后,房门也被他顺手带上。

“这里不是他家啊。”红线听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言烨解释道:“这书生名周志远,家在他乡,此次进京,是为科举。”

科举二字她从她娘亲口中听过,乃是凡间用以选拔人才为官之用。

红线点头,随即又道:“可他为何不住在城里?方才路上,我见到不少同他这般打扮的书生,他们吃喝在城中,住行在城中,他为何不同他们一起待在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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