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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倚音这才发现纪少瑜,揉了揉泪眼,惊异道:“你是?你知道我们家?”

纪少瑜“嗯”了声,走近立在时九柔边。

“萧慕笛是你什么人?”

萧倚音不假思索,道:“我大姐姐。”

······

春日花会原就是趁着明媚春光增进世家少男少女感情的活动,待宾客盈门,活动就开始了。

海棠开得浓艳,梨花稍显清丽,风吹来却是桃花绯红片片落,恰如一场缤纷雨。

吟诗、作画、投壶都太寻常了些,唯有“飞凤簪”的环节观赏的人最多。

由在场的适龄公子自愿参与,如果已有心仪的姑娘,就问主持求一支飞凤簪,拿出一样在行的本领,若姑娘接了,就由婢女领去水榭小亭中品茗赏景,十分风雅。

若是这位姑娘还有其他的追求者,那么追求者也可上来与这位公子一比高下,胜者拿败者的飞凤簪。

时九柔从前从不去飞凤簪的地方,见萧倚音似乎陷入了她大姐姐的旧事的阴霾中,又加上尺素极为好奇,就带着萧倚音去看看。

纪少瑜跟在她后面,目光却瞥到连世子澹台庚混在人群中,孤冷高傲地推拒了一位夫人的攀谈,也去了飞凤簪那处。

时九柔自诩老吃瓜群众了,她从幻水石中摸出一把炒得又香又脆的葵花子,给萧倚音和两个丫鬟各塞了一把,然后把手递到纪少瑜面前,笑着问:“你吃这个吗?”

纪少瑜自然地接过,娴熟地磕起瓜子。

时九柔诧异地看着纪少瑜,唔,还是往日的模样,但确实有些地方什么变了。

她指尖悄然划过领口,那下面的灵韵池中纪少瑜的心头血幻化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跃,和她的声音一致。

时九柔蜷缩了一下指尖,悸动莫名。

此前在池边,纪少瑜见她不曾回应,摸着她的头发,道:“现在我的命给你了,不用现在就告诉我要不要和我回昭赟刀头舔血。

我有时候觉得你甚至不是苍流世界中的人,也不像一个鲛族。我不知道你心底真正在乎的东西是什么?所以我想,就算我将你捆在我身边,你还是会像风一样离开。

柔柔,我希望你永远能过得随心所欲。我愿意守护你这份自由。”

时九柔独处时经常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原书中的纪少瑜最终会在凌渡海的阴谋下惨死,在听到纪少瑜那番话后她忽然明白了,因为纪少瑜总是给人选择,对他在乎的人和事有太多的仁慈,而他的心又实在七窍玲珑。

纪少瑜一直保持着最深处的善意,如果他在当年能揭竿而起,或者像古今多少帝王一般弑父踏上染血的皇位,又或者现在凭借他第七境界的实力去强取豪夺她,纪少瑜将会过得无比肆意舒心,像一个真正的主角,而非书中的悲惨配角。

时九柔呼出一口气,纪少瑜只是披着染血狼皮的善心者,但这对一位帝王而言,有底线,却是权谋与武力之上,最珍贵的特质。

飞凤簪进行到一半,簪塔上的簪子去了十几支,时九柔和萧倚音已经聊开别的事了,没在意场上的情况。

尺素忽地“唔”了一声,时九柔也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而纪少瑜则是不露声色地蹙了下眉。

场上的主持娘子重复了一遍,“国都来的连王世子向时姑娘赠簪,可有其他公子?”

萧倚音脸色微白,拉了拉时九柔的袖子。

时九柔轻拍萧倚音,又撇撇嘴,道:“跟闹着玩儿一样,他想做什么。”

纪少瑜却已经站起身来。

场面一时有些轰动。

“昭国来的那位,这可有的瞧了。”原本被连世子推拒的夫人捂着帕子,笑得很是愉悦。

连世子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纪少瑜,连平礼都没行一个,意思再藐视不过。

纪少瑜神色却淡淡,他在入场册子上用了化名“刘瑜”,因而主持娘子望向他时,问:“刘公子,你要与连世子比什么?”

纪少瑜笑意浅浅,衣角为风吹动,玉兰色的。

“自是连世子比什么,我都能应。”

连世子澹台庚冷笑一声,凌厉道:“那么,刘公子敢和我比一比幻术吗?”

他抽出一尊灵猫像,指着问纪少瑜,“这是我家传灵像,我使它不能动,而若你能催动它,则算我输。刘公子,敢吗?”

纪少瑜仍是淡淡神色。

时九柔却先笑了。

萧倚音有些担忧,轻声问时九柔,“我看那个哥哥人不错,好像还认识我大姐姐。可,连世子听说有第五境界,他可以吗?”

第80章 “不才,正是纪少瑜。”……

面对萧倚音的担忧, 时九柔没回答,塞了一块牛乳菱粉糕到她嘴里,“看看不就知道了。”

在座诸人中也有一些修习幻术的,都明白普通世家培养的幻术师中第五境界已经算了非常不错的水平了。连世子澹台庚也向来以此为傲, 此番明晃晃地提出比幻术, 是半点也不打算给纪少瑜留面子。

澹台庚这样轻狂傲慢, 那些曾被他盖过风头的舞州当地公子们不自觉地倒戈向纪少瑜,纷纷议论起澹台庚分明是故意的, 如此胜了也不过是胜之不武,求胜心太重反失美人云云。

澹台庚却心里素质极佳,半点不为议论所动, 操动灵气使灵猫像漂浮在空中,同时转头看了一眼时九柔。

时九柔本就是笑着的, 对上澹台庚的视线也没有垂下唇角, 依旧笑着, 眼角微微弯下, 十分愉悦。

她就那样看着澹台庚头颅昂得更高了一点,心中想的却是:啧, 还是个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小孩子啊……

“刘公子, 开始吧。”

澹台庚挥动袖子,灵猫像悬浮坐在他和纪少瑜之间。

纪少瑜抬起手, 指尖有幽幽蓝光。

幽幽蓝光瞬息间变成莲花一样的火焰漂浮在空中,将灵猫像四周围住。

时九柔玩弄着指尖一颗春果, 她分毫目光都没有留给连世子, 全部都落在纪少瑜的半截侧颈上。

与她所料无差,纪少瑜起手的动作非常“温柔”,像是只用了第五境界的水平, 将灵力的戾气压去,堪堪高了澹台庚半成。

不过很快,时九柔含住春果时,萧倚音惊呼出声,时九柔险些错咬了舌头。

抬起头,纪少瑜雷霆风雨般疾速且刚烈的幻术几乎攥住她的心神,灵猫像在空中疯狂旋转,最后扑向纪少瑜的怀中,而连世子澹台庚捂着胸口连连后退,最后跌落在地,脸色铁青难看。

而时九柔灵韵池中纪少瑜的心头血幻化的心脏却平和宁静地跳动着,恰如寻常,不见疲惫。

人群中一片哗然,叫好……

萧倚音激动地拉着时九柔的胳膊,喋喋不休道:“刘公子也太厉害了,瞧那连世子辱我姐姐时意气风发,如今也好似一只落水狗!”

时九柔有些愕然,抿了抿唇,不解他这种比法。他,岂不是要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出来。

天下第七境界以上的高手人尽皆知,两只手都可以数出来。

纪少瑜面色依旧平淡,情绪犹如深潭,一眼难望穿,他缓缓走到狼狈在地的澹台庚面前,将灵猫像还给他,“簪子,给我。”

澹台庚颜面扫地,他生来就在无尽的宠爱与夸赞中,人人皆捧着他,他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他捂着胸口的簪子,艰难地起身。

“你到底是谁?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第七境界与我比,便不觉得羞愧吗?”

——“竟是第七境界?!不会吧,那他这么年轻,是谁?”…哗然声更甚,已有目光悄然落在时九柔身上了。

时九柔站起身来,要过萧倚音的荷包,欲替纪少瑜遮掩,毕竟舞州偏远,当年纪少瑜的画像就没传到这边来过。

她却没想到,纪少瑜手指一转,飞凤簪直接从澹台庚的指尖飞出来,落在修长的两指之间。

澹台庚面色青红交替,五彩缤纷。

“辱我太甚!”

纪少瑜却好心回答他道:“不才,正是纪少瑜。”

时九柔微愣,而全场亦在这一刻鸦雀无声,所有人手上的动作都定格当场。

三年前若有人知道纪少瑜,会称他为“纪家太子”或是“昭国太子”,而如今再听到纪少瑜的名讳,却都会敬称他一声“小纪神君。”

只见名震苍流的小纪神君捧着飞凤簪朝时九柔走来,人群形成共识地默默分开让路。

纪少瑜在时九柔面前,柔声问:“我可以为你簪上吗?”

未等时九柔开口,澹台庚却失神站起来,喃喃道:“不对啊,你怎么会在舞州,不应该的……”

时九柔却弯下脖颈,纪少瑜将簪子簪进她如云发鬓。

萧倚音高兴地拍起手来,“小纪神君与我们高玄交好,听闻与咱们的北海大将是知己好友,我竟有生之年能见到传闻中的大人物!”

时九柔弯弯眉眼,她的笑容犹胜春风,一下便将诡异的气氛吹散。

众人又热烈起来,仿若都是小纪神君的支持者一般。

纪少瑜受到礼遇,澹台庚那边却只剩下冷眼,但澹台庚顾不上旁人的目光,脚下抹油就要离开,全然没有他开始时那派骄矜的世家风度。

萧倚音鼓鼓腮帮子,揉眼睛,道:“果然我是个瞎的,之前怎会觉得他霁月清风!”

纪少瑜却转转手指,将落跑的澹台庚一下子拖回身边,在他苍白的额心点了一下,然后松开,道:“去递信给连王吧,说我人在舞州。”

澹台庚一被松开像见了鬼,一去再也不返。

时九柔看向纪少瑜,等他回答。

纪少瑜道:“五日后我要在姜梁郡和鎏冼屿、荥瀚国废太子妻弟常游相战。高玄连王是旧派贵族,与车阴、与我皆不和,漱觥的谍报中,连王要率军偷袭我部粮草。”

“我知晓了。”时九柔点头,“所以你来舞州是为了声东击西,亦或是引君入瓮?”

“不,我是为了找你,柔柔。”

纪少瑜看着时九如的云鬓上那支青色珐琅瓷的飞凤簪,眼神无比温柔,他伸出手轻轻抚摸过时九柔的肩发。

“你不辞而别的这三年,我没有一日不在寻找你的下落。即便只是捕风捉影,我也不愿意放过找到你的一点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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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九柔默然,搭在纪少瑜的手上。

“我和你一起回去,杀敌。”

“不够。”

“不再不辞而别。”

“不准骗我。”

“好。”

纪少瑜眉眼绽开,亦如终年不化的积雪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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