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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承则……”童唯安坐了片刻,见许承则亦是沉默,终究忍不住,轻轻开口,“为什么?”
许承则看着她,听她问道:“为什么拼了命也要救我?”
许承则唇角的笑意清冷,却依旧让他脸部的线条显得柔和了些:“对你余情未了,或者因为林微澄是我未来的弟媳,至于选择信哪一个,是你的自由。”
“第一个,”童唯安声音轻的近乎飘渺,“你当年亲口说过,你我之间银货两讫。”
许承则面无表情,童唯安继续缓缓说道:“第二个,我不会让澄澄嫁给许承朗的,绝不会。”
童唯安眼底光芒流转,却是悲喜难辨。许承则把手中的策划书随意的扔在一旁的床头柜上,笑意微冷:“安安,是不是你在我房门前踟蹰的时候,就已经替我罗列了你这个问题的无数答案?无论我说什么,你应该都有早已想好的理由否定。那么你倒不如先来回答我,素来怕疼的你,当时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冲上去替我挡了那一下呢?”
童唯安面对他轻描淡写的质问,哑口无言。
她是这场博弈中永远的当局者,可即使感情方面鲁钝如她,其实也未必不懂得,隔开他和她的六年,是简单的爱恨并不足以填埋的鸿沟。而她早已吃够了苦头,于是在面对他的时候,也早已习惯了摆出完美的防御姿态。
童唯安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片茫然之中。等她回过神时,许承则已经起身来到了她身边。
“怎么不回答我?”许承则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右手轻轻勾起她的下巴,微微弯了身子轻声问道,“到底是为了报答我的舍命相救,还是因为——对我旧情难忘?”
童唯安咬着唇微微别开脸,许承则的指尖已经抚上她的唇角,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瓣,学着童唯安的语气,近乎轻叹:“如果是第一个,我们刚刚似乎已经互相道过谢了;至于第二个的话……那么安安,你的旧情,也未免太廉价了。”
☆、chapter 24
童唯安轻轻仰了脸看他,只是自嘲的一笑。许承则见她并不开口,心中隐隐生出的几分留恋和嫌恶互相拉扯着,让他看着她的目光,越发复杂了起来。
“是啊,我的旧情也无非是廉价到……即使拼了命也要去救一个分开之后自己并不想再见到的人。”童唯安唇角的弧度充满了讽刺的意味,“那你呢许承则,明明在做着同样的事,你就真的以为自己比我更高贵吗?”
每次因着面前的人一些举动难得生出的几分温情,却总是在随后又被他亲手打破。童唯安以为自己会痛苦,可是并没有。她的心里如同被连天衰草覆盖着的山坡,早已一片荒芜。
“……承则?”
进门的人脚步一顿,看着面前姿态暧昧的两个人,有些迟疑的出声。
童唯安和许承则几乎同时看过去,来人比童玉年长,衣饰妆容同样的优雅精致,却又和童玉的雍容风韵有别,更多了几分温柔知性。看着她熟悉的眉眼,童唯安对她的身份有了判断,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
童唯安光洁白皙的脸映在晨光里,程云岚并没有错过她刚刚面对自己儿子时,姣好的面容上明明颓然委屈、却又高傲的维持着笑意的模样。而此时病床边的男女比肩而立,眼底敛起的波澜如出一辙。程云岚心内微哂:看来自己出现的并不是时候。
“妈。”
许承则打了招呼,神色如常的回到病床上,并没有再看童唯安一眼,“这是童唯安。”
童唯安甚至以为许承则根本不会在自己母亲面前介绍自己,可她却不知道,无论过去到现在,只要有第三个人在场,许承则从来都是给足她颜面的。只不过如今许承则的举动不仅让她出乎意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也反而让她觉得更加尴尬起来:“伯母您好,我是……”
是谁呢?许承则的老朋友,前女友,旧情人,她是许承则曾经捧在掌心又弃若敝屣的童唯安。
“我是许承则的朋友。”童唯安略一停顿,礼貌的微笑。
“快坐。”程云岚走进来,笑意温和,“安安是么?好几次听你姑姑说起你,一直没有机会见见。昨晚的事我都知道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身后跟着的人将手中的保温桶放到桌上,程云岚点头示意对方先出去之后,走到了童唯安身边。
童唯安自从父母过世以来深居简出,除了林森童玉夫妇外,她几乎很少和长辈打交道。可林森向来工作繁忙,她在童玉面前又素来没大没小,所以此时她面对着言笑晏晏的程云岚,多少都有些拘谨:“不碍事了。这次的事多亏了承则,所以……”
“快别这么说。都不是外人,客气什么。”程云岚笑着在童唯安身旁坐下,见她神情仍有些尴尬,话锋一转,“安安今年多大了?”
“……”
十分诡异的话题走向,童唯安傻了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原本听着两人寒暄的许承则闻言看过去:“接下来是不是还要问工作学历生辰八字?”
程云岚有些嗔怪的看了自家儿子一眼,目光重新落在童唯安身上:“你别介意,这孩子从小就不讨人喜欢。”
程云岚的到来使得病房里前后气氛转换的太快,童唯安实在有些难以招架,支吾半晌,最后难得耿直的点了点头:“嗯。”
重新看起策划书的许承则闻言,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程云岚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只觉得意外又新奇,想要和童唯安闲聊的兴趣也越发浓厚起来。
“安安在哪里上班?”
眼下家长里短的画风让童唯安更加坐立难安,却也只得硬着头皮报了杂志社的名字,程云岚还要再继续问下去,许承则已经先她一步开口阻拦:“妈……够了。”
察觉到许承则眼中毫不掩饰的不悦情绪,即使以程云岚对自家儿子的了解,竟也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切的对耳边无聊话题觉得厌烦,还是要帮已经微红了脸的童唯安解围。
但既已如此,程云岚的好奇心也只能收敛了许多,换话题时想到和童玉闲聊的内容,于是笑道:“前些日子我和你姑姑说起,下个月就过春节了,咱们两家……”
有节奏的敲门声打断了程云岚的话,许承则头也不抬的淡淡开口:“进来。”
周宁拎着保温桶站在门口,正要和许承则打招呼,便已经看见了房间里的童唯安和程云岚,落落大方的走进来:“岚姨,许总。”之后才看向童唯安,“这么巧,安安你也在。”
“小宁来了?”程云岚对周宁的到来丝毫不意外,只是问道,“你也认识安安?”
周宁点点头:“是啊,安安和我是大学同学。”
点到即止,周宁并不打算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把保温桶放在一旁,动作利落的把许承则床头柜上的文件整理好,程云岚笑道:“还是这个急性子,一来就开始忙。”
周宁笑得就有了些不好意思:“我用川弓和白芷煲了些鱼头汤,给许总补补身子。”紧接着,看向程云岚的神情虽热络却又不显刻意,“就猜到您不放心许总,肯定一大早就会到,所以特意给您做了您最喜欢的戚风蛋糕。”
“难怪看你气色不好,这是要从多早就开始准备了?”
周宁并没有回答,只是笑意温婉的忙碌着。
童唯安对周宁的故意忽略并不感到意外,也并不打扰两人的谈笑风生。可周宁却又仿佛突然想起她似的,走到她身旁,神情关切而又坦荡:“对了安安,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刚刚我来的路上遇到你二哥,他正四处找你,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怎么,你们又吵架了?”
童唯安只是微笑,周宁却自顾自说了下去:“这么多年了,你们怎么还是这么长不大似的吵吵闹闹。”
童唯安知道她料定自己当着程云岚的面不可能做任何辩解,于是默默接了这盆不着痕迹的脏水,慢慢站起身来,看着程云岚礼貌笑道:“伯母,我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这就先回去了,改日有机会再登门拜访。”
程云岚扶着她,见她行走不便的样子,神色间难免流露出担忧:“你先等一下,我叫人去找辆轮椅过来送你回去。”
“不用了伯母。”童唯安笑着拒绝,一刻也不想多留,“我一个人走走,医生说多走动走动有益于舒筋活血呢。”
她看了看许承则:“你……好好养伤,我回去了。”
“嗯。”许承则意味不明的应了一声,看着程云岚和周宁送她出门,又因为她的再三婉拒而只是站在门口目送她离开,许承则这才收回视线,合上手中的策划书放在一旁,抬起手轻轻揉了揉眉心。
“许总,喝点汤吧。”周宁回到病房,一边打开自己带来的保温桶,一边对许承则建议道。
“谢谢。”许承则依旧闭着眼,语意凉薄,“不必。”
不知是疼痛已经缓解,还是自己的后背对痛感已经接近麻木,回去的路童唯安倒走得比来时快了些。从昨天以来的恐慌,惊惧,见到许承则时心中燃起的绝处逢生的希望,到今天的担忧,期待,和被羞辱之后的愤怒……短短时间里情绪的巨大起伏,让她说不清此时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一颗心酸酸胀胀,疼得她几乎站立不稳。
天色已经越来越亮,走廊里的人渐渐已经多了起来。一个穿病号服的小男孩牵着妈妈的手经过她身边,童稚的声音无意间传进她耳中:“妈妈,那个阿姨怎么哭了?”
☆、chapter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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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至,林家老宅里里外外都焕然一新,一派新年气象。
一大早,林森坐在餐桌前看报纸,见林微澄指挥着人前前后后的忙做一团,笑着看向一旁的童玉:“澄澄自从知道语迟他们回国的日期之后,似乎就没闲下来过。”
童玉却不似他一般神色轻松:“这阵子她不爱出门,自然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林森闻言合上手中的报纸:“和承朗还是在冷战?”
“咱们早就被这几个孩子看作老古董了,什么都不会告诉的,”说起这个,童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听陈嫂说是因为夏雪洲的女儿,不过现在承朗倒是处处陪着小心,只不过澄澄懒得理。”
林森有些无奈的笑叹一声:“吵吵闹闹,还是小孩子一样。”“本来就是小孩子,”童玉放下手中的黄油刀,“过了年澄澄也就只有十九岁而已。其实承朗这孩子倒也不错,难得还有几分赤子心肠,只不过有时候也未免太优柔寡断了。”
“和他哥哥倒是两个极端。”提及许承则,林森忍不住叹道,“只可惜……”
童玉见他并不继续说下去,也就不问:“虽然说现在这些年轻人,都是三天吵了两天又好了的,可我瞧着澄澄这些日子的意思,怎么感觉反而越来越坚决了?”
她见林森并不开口,继续说道:“毕竟都还小,订婚的事还是别操之过急了吧,倒不如等两年他们性子都定下来再说。”
林森不置可否,童玉与他多年夫妻,自然知道这是他已经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反应,于是也不再多说,把话题转移到了几天后公司即将举行的尾牙宴上。
夫妻两人正闲话家常的时候,一身家居服的童唯安已经游魂一样飘下了楼,童玉看着她一路飘到餐桌前,颇有些奇怪的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童唯安表情呆滞目光茫然,活脱脱旧社会的大烟鬼模样。童玉的问话她反应了一会儿,才头也不抬言简意赅的吐出两个字:“噩梦。”
陈嫂把热好的牛奶放到她手边,她拿过来喝了一口,坐了一会儿,意识终于全部回炉。
上次的“绑架”事件之后,童唯安出了院之后就请了长假住在老宅养伤,因为本就是外伤,并没有伤筋动骨,所以不到一个月,也早就好的差不多了。
童唯安吃完早餐,楼上楼下都没见到林微澄的身影,正疑惑的时候,见到林森的司机从外面走进来,于是随口问道:“看见澄澄了么?”
“外面呢,带着人说是要把花房的布局改一下。”
童唯安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后面的玻璃花房平时鲜少有人踏足,却一直是她最爱蜗居的地方,林微澄到底是被什么人刺激到了什么程度,最近的发疯频率已经开始直线上升,最后又会把那里搞成怎样的面目全非?
童唯安想到这里,再也不能淡定,洗漱都顾不得,随意裹了件大衣就匆匆出了门。
而一心要去“保护”自己心爱花房的童唯安刚走到半路,就远远看见几个园丁从花房里走出来,走得近了,童唯安的语气已经颇有了些生无可恋的味道:“这么看就已经……收拾完了?”
其中一个人摇了摇头:“还没开始动手,许二少来了,他们有话说,先让我们去忙别的。”
童唯安顿时松了口气,裹紧大衣往回走了几步,但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许承朗和林微澄的相处情况,关心好奇心各种复杂的心情……此时统统占了上风,于是转身又朝花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彼时林微澄正坐在童唯安平日里常坐的秋千上,随手从旁边桌上拿了本书翻看着,只是不多看站在旁边的许承朗一眼。
“澄澄……”
许承朗平日俊俏英朗的脸上此时却隐隐透着无奈和疲惫。
他自然是交过女朋友的,可他也一向都是感情中的主导者,直到他遭遇林微澄——他不知该如何形容初见她时心中的悸动,但从那天起,他开始小心翼翼的学着怎么对一个人好,即使他的热情,他的殷勤,他的关怀备至,在林微澄看来不过是扰她清净的多余举动,可他毫不在意。
许承朗不再是玩世不恭予取予求的许家二少爷,他终于明白爱情其实无关身家无关背景,他爱的人也不需要有精致艳丽的五官和凹凸有致的身材。他只想要那个人是林微澄,即使她甚至可能还不懂得什么是爱,但他愿意等她长大。
可在林微澄看来,两个人被联姻两个字牢牢禁锢着,她不会逃离,同时也不会因此对这层关系产生多么热切的期望。她愿意牵着他的手参加晚宴,也愿意在宾客云集的酒会里和他相携而立被双方父母介绍给满座高朋,可是从不奢望爱情。
她即使只有十八岁,也不至于傻到会奢望去从一个联姻对象身上去寻求爱情,更何况这个联姻对象,是许承朗。
“你真的不认为我的出现只会让所有人都尴尬么?”林微澄百无聊赖的扔下手中的书,终于看向许承朗,“你那些朋友几乎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夏柯对你的心思,到时候你准备怎么介绍我?‘大家不要误会,虽然我和夏柯青梅竹马,但我对她只有兄妹间的心疼怜惜,其实这个林妹妹才是我的正牌女友’——这样?你不怕夏柯心脏病再犯么?”
林微澄拿腔拿调的模仿许承朗的口吻,随后嗤笑一声:“所以你看……许承朗,真的没必要。”
“你是不是还在为上次在医院的事生气?”许承朗的问话却是肯定的语气,他笑意微苦,“其实……我倒宁愿你是在吃夏柯的醋。”
林微澄对这个话题毫无兴趣,低着头不说话,许承朗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你相信,我和她之间的友情和其他朋友并没有任何分别。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以后可以……”
“别,千万别。连你自己都不确定能做到的事情,这么轻易的说出来就太没意思。”林微澄挣不开他的手,干脆由他去,“你可以继续对你的朋友掏心掏肺,我其实真无所谓——你看,我其实比你们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洒脱。”
许承朗对此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只听到林微澄继续说道:“但如果某一天我因为某个人,开始不再那么无所谓了,我希望你也能同样洒脱的放我走。”
林微澄的轻描淡写,却让许承朗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原本要说的话此刻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许久,才有些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我一定会努力,把你所有的‘如果’都扼杀在摇篮里。”
林微澄莞尔,从许承朗的角度看过去时,她唇边的笑意里还带着十足的少年感,许承朗一颗心都柔软了起来,他忍不住抬起手,可还尚未抚上她的脸时,童唯安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已经伴随着她的脚步声一起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