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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娘娘今日也跟着担忧了一整天了,不如早些歇着,臣过去瞧瞧刘娘子母子。”宋祯起身告退。
太后知道他不亲眼看见是不放心的,便也不拦着,放他去了。
宋祯回到缀锦阁,里面医官们还在忙碌,先看到的就是新生儿。那孩子许是憋的久了,脸上青紫青紫的,头脸还有些变形,比他前几个孩子出生时都丑,也并不能看出很大。
高欣陪在旁边,低声道:“稳婆都说六哥劲头不小,是个身子壮实的。不过月子里还是要精心照料,还有刘娘子也是,最好坐满两月。”
宋祯点点头,回身看了她一眼,伸手按住高欣肩膀,温声道:“今日辛苦你了,这就回去歇着吧,朕在这里看着。”
“这怎么成?还是妾留下来,官家回去歇着吧。您忙了一日国事,明日一早还有早朝……”
宋祯道:“无碍,朕回去也睡不着。你先回去,五哥那里还要你照料呢。”
高欣从一大早出来,到现在确实还没回去过,也有些惦记五皇子,便答应了,临走前想起沈贵人,向宋祯学了一遍医官和稳婆的诊断,最后道:“妾看着沈贵人有些激动,这件事还没有告诉她,怕她受了刺激,反养不好身体。”
宋祯听完这番话简直浑身无力,回想起沈贵人说的那堆胡话,越发觉得好笑,最后竟真的笑了出来,把对面的高欣骇的够呛。
“好,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宋祯笑了半晌才收住,打发走了高欣,就叫马槐再去一趟沈贵人那里,“你告诉她,孩子好好的没事,是她误会了,让她好好养胎。”
林木兰莫名其妙的看着马槐离去,就听宋祯低声冷笑:“朕倒要看看,你能生个什么出来!”顿时不由自主一抖。
☆、第91章 封后
等医官们和稳婆处置完毕,已经到了三更时分。宋祯不顾大家的阻拦,进去产房看了刘婷一眼,见她面色惨白,虽不似当日彭娇奴那般吓人,却也毫无血色,出来的时候便神情凝重。
“官家,该回去歇息了,明日还要早朝。”林木兰上前轻声劝道。
如今刘婷已经保住了性命,小皇子也吃了奶睡了,宋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便点点头,嘱咐宫人内侍好好服侍,便起驾回了福宁殿。
林木兰将他送进后殿,本该告退了,可看着他的神色,又有些不放心,便帮着直阁服侍宋祯洗漱更衣。等宋祯进了寝殿上了床,她才要悄然退下。
宋祯看见她的动作,忽然出声:“木兰留下来。”
直阁见此情景,便行礼退下,林木兰知道宋祯今日必定身心俱疲,便走到床边柔声道:“官家是不是头痛?奴给您揉揉吧?”
“嗯。”宋祯轻声答应。
林木兰便侧坐在床头,让宋祯躺在自己腿上,伸手给他揉按太阳穴。两人都没有说话,林木兰低着头,看宋祯合着双眼,本来攒起的眉心在自己的揉按下,终于平复如常,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记。
他的面容依旧俊朗,可岁月还是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曾经的俊秀亲和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峻的棱角和与日俱增的威严气势。
他好像又瘦了。外面国事繁难,不是这里发水灾,就是那里连日干旱,还有西夏不停滋扰、吐蕃蠢蠢欲动,件件桩桩,都要他一人裁决处置。
偏生内里也不安生。刘娘子难产,是意外之事,谁也无法,倒罢了。那位沈贵人却真是能折腾,从当日与柳晨撞在一起,弄出有孕这件事来,就没让人消停过。
宫里确实缺一个能压服住人的皇后,那样就不需要官家里外都操心了。林木兰默默想道。
“木兰。”
她正胡思乱想,宋祯忽然出声叫她,林木兰忙应声:“官家,奴在呢。”
宋祯睁开眼睛,握住她的手问道:“你会唱什么歌么?”
林木兰摇头,宋祯略有些失望,转念又道:“那你背诗给朕听吧。来,脱了鞋子,躺下来背。”
林木兰便听话的除去鞋子,脱了身上褙子和裙子,躺到宋祯身边,问:“官家想听什么诗?”
“挑个长的,《琵琶行》吧。”
林木兰便从头开始背:“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宋祯握着她一只手,一边听她背诗,一边凝视她平静清丽的容颜,不知不觉间,心里就平静下来,倦意很快席卷全身,没等林木兰背完一首诗,他已经睡熟了。
第二日早上,他不等人叫就醒过来,发现林木兰正侧身面朝自己睡着,面容安然。她的手仍乖乖躺在自己掌心,软滑纤细,心里顿时柔情满溢,禁不住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偏巧就在这时,外面梁汾唤道:“官家,到时辰该起了。”
林木兰应声睁开眼,却见官家下巴就在自己眼前,不由一惊,随即又感觉到额头的触感,脸不由微红。
宋祯有点恼梁汾出声破坏气氛,却并不任性,又亲了林木兰一下,便拉着她起身,叫人进来服侍。
梁汾等人本来还小心翼翼,却没想到睡了一晚之后,官家神色竟好了许多,还少有的喝了两碗粥才去早朝。大家不由把目光都投注在了昨晚侍寝的林木兰身上。
宋祯匆匆结束早朝,就叫了几位重臣商议立后之事。刘婷出身名门,又刚生了皇子,自然是够格封后的。且后位空虚许久,大臣们难得听见官家主动提起册立皇后,自是没有不应的,当场就立了封后诰敕。
这件事议定了,宋祯惦记刘婷那边,便早早散了议事,亲自去缀锦阁探望。
他到的时候,恰好刘婷刚刚醒来,医官看过,也是与稳婆一般建议,要刘婷坐满两个月。
“两个月就两个月,你不要心急,好好养着。”宋祯坐下来安抚刘婷,“朕刚刚已经拟好了册立皇后的诰敕,明日早朝便宣告百官,等你出了月子就行册封典礼,到时朕大赦天下,为你和六哥祈福。”
刘婷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官家隆恩,妾无以为报……”
宋祯握着她的手安抚道:“快别哭,月子里哭伤眼睛。六哥那里也好着呢,你什么都不必担心,好好休养便是。”
刘婷便忍住眼泪,在枕上叩首,算是谢恩了。
缀锦阁上下喜气洋洋,排着队在院内叩拜皇后,连梁汾、林木兰等人也都行礼恭贺,立时改了称呼。
高欣进门正赶上这一幕。她昨晚回去,因为想到官家对刘婷的许诺,几乎一夜都没有睡,拼命安慰自己,说官家是一时情急,做不得数,谁知今日再来,一切竟已成定局!
里面帝后二人听说她来了,忙叫请进来,高欣心中再不情愿,此刻也得躬身叩拜圣人。
“高娘子快别多礼,折煞我了。”刘婷忙叫人扶她起来,“昨日多亏有你在这里操持,我都听说了,心中感激不尽,正想求官家好好谢谢你呢。”
高欣硬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来:“都是妾该当做的,不敢当官家和圣人的谢。”
宋祯看出她妆容下的疲惫,想到她这一向操持宫务确实辛苦,昨日也是尽力了的,便大方说道:“高娘子确实辛苦了。这样吧,等封后典礼过了,便由皇后下旨,进封婉容高氏为德妃,赐住长德宫。”
高欣和刘婷闻言都是一惊,高欣自是惊喜,刘婷却是纯然的惊愕,不过她一向有城府,把持的住,几乎在宋祯话音落地的一刹那,便扬起笑容说道:“是,妾谨遵圣命。”又看向高欣笑道,“恭喜高娘子。”
高欣忙不迭跪下谢恩,宋祯起身亲自扶了她起来,转头对刘婷道:“你刚醒来,受不得辛苦,朕就不吵你了。好好休养。”
刘婷恭谨答应,目送他们二人出去,等人都离了缀锦阁,才收起笑容,微微蹙眉。
翠蝶端了鸡汤来给她喝,见她神色不乐,便劝道:“圣人这是怎么了?官家这样快就履行诺言,可见心中对圣人和六哥都是极为看重的,您该高兴才是。”
“我自然是高兴的。”刘婷轻叹一声,“可是……”
翠蝶知道她的心思,先喂她喝了半碗汤,才又劝:“如今圣人最该在意的是您自个的身子,还有咱们六哥,何必管旁人如何?别说只是个德妃,就是贵妃,那也只是妃,到了您面前,都只有低头的份。”
话是这样说,可刘婷自己还要坐两个月月子,这宫务自然还是要交给高欣来管的,等到自己能接手的时候,还不知是什么样子。她习惯凡事多想一层,此刻身子不能动,脑子却转开了,无论如何也难安心。
也因为如此,别人月子里都要略微发福,她却生生瘦了下去。再加上六皇子在出生十多日后忽然咳嗽不止,呼吸不畅,医官来看过,说恐怕是生产时呛了羊水,有些凶险,她就更加速瘦了下去。
等到两个月月子坐完,她竟已比怀孕前还要瘦,连册封大典要穿的礼服都是改了又改才能穿。好在六皇子的病终于好了,虽然还是见不得风,但总算是不咳了,她这才能安心一些。
册封典礼过后,刘婷正式带着六皇子住进坤宁宫,高欣也跟着迁入了坤宁宫西面的长德宫。让刘婷高兴的是,彭娇奴经过近一年的休养,已经能下地行走,还特意在正式拜见她的时候,求她帮忙与官家提提,将五哥接回遴香阁去。
这个忙,刘婷是很愿意帮的。没有儿女的德妃,根本算不得什么威胁,她也就不会有芒刺在背的感觉,所以在高欣迁居之前,她就向宋祯提了此事。
“朕这几日也在想这件事,既然彭娘子已经好多了,自然还是把孩子送回生母那里才好。”宋祯本来也没打算让高欣一直抚养五皇子,听刘婷提起,当下就应了。
于是高欣原本因进封和迁居而起的喜悦,霎时就消散殆尽。将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养到快周岁,虽只是短短十一个月,小孩子却有十分巨大的变化。他从翻身、能坐、会爬,都是高欣亲眼看着的,还有偶尔生病,也都是高欣亲手照料。
这样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情分,哪能一朝割舍?
可她又有什么理由能留住五皇子?那彭娇奴已经渐渐康复,虽然颜色不再,可人终究还是能出来露面了,太后前几个月就把大公主送了回去,她凭什么还能留了五皇子不放?
☆、第92章 结交
彭娇奴会去求刘婷,其实是听了林木兰的建议。早在当初刘婷生产的时候,她身体就好得多了,能够在自己院里走个几十步,也能陪着大公主读书。
大公主是四月里接回来的。那时官家见她有所好转,能下地走个几步,想到大公主毕竟大了,并不太需要人耗费精神看着,便跟太后商议了,将大公主送回来陪着彭娇奴,也好叫她心情愉快,更快好起来。
果然自大公主回来以后,彭娇奴的情绪就不那么低沉了,心情一日比一日好,身体也一日比一日健康。刘青莲看着这副境况,终于放下了一半的心,开始与她商议怎么接回五皇子。
“当初娘子出事,虽然事后查明只是意外,可五哥到底是没能在您身边儿养着,白白便宜了那一位。奴婢知道您不想与人争锋,可是这等事却是不能退的。”
彭娇奴眼望着窗外,神色冷淡:“我也没打算退,我的孩儿,自然是要要回来的。”
“娘子有这份心气就好!”刘青莲非常高兴,“只是此事还得慢慢筹谋,官家担忧您的身子,这会儿恐怕是不会应的,您还得好生将养,多见见官家,让官家瞧见您确实是好了,那才能把五哥送回来。”
彭娇奴听了这话,终于有些黯然,禁不住伸手摸脸:“我现在这副样子,只怕官家见了生厌。”这等话放在从前,她是绝不可能说出口的,可是久病之中消磨志气,身边又只有一个刘青莲常伴身边,两人之间亲近远胜从前,这自伤自怜的话就不自觉说出了口。
刘青莲忙扶住她安慰:“娘子何必这样说?奴婢看着,官家每次见了您,都是满心怜惜,只是您不敢看官家,才未发觉罢了。”
“偶尔见一回,自然是怜惜的,时日一长,又怎会不生厌烦?何况宫中美人无数,你没见林木兰越发娇艳了么?”
刘青莲也明白色衰爱弛的道理,可是以彭娇奴的情形,若不趁着官家对她还有怜意之时,将五哥抢回来,再过得几年,五哥长大了,与高欣自然亲密,又怎么会记得生母?
想至此处,她咬咬牙,干脆直言道:“娘子既知这个道理,就更该趁此机会将五哥接回来!奴婢还有一句话想劝娘子,咱们当初到底是同船入京的,多少有些香火情,当日要不是林木兰替奴婢分说,奴婢只怕再也见不到娘子了!娘子以后,还该与陈娘子和林木兰多多交好才是。”
彭娇奴虽然知道这些道理,但到底从前十分得宋祯喜爱,有过许多美好时光,一时又怎能丢开手,直面自己将会失宠的事实?且她天性冷傲,要她去结交陈晓青和林木兰,她到底低不了这个头,便没有应声。
刘青莲也不着急,只偶尔提一提五皇子,直到刘婷生产时难产,却奇迹般的挺了过来,第二日还得封皇后,彭娇奴才终于清醒过来。
论起宠爱,刘婷自是不如她和陈晓青的,可刘婷却能后入宫而平步青云,甚至一生子就封了皇后,凭的是什么?是出身!
这是彭娇奴的硬伤,也是陈晓青和林木兰的硬伤。如今看来,宠爱竟不算什么,那她又何必执着?她永远不能登上至高的皇后宝座,若想护着儿女在宫中有一席之地,那就只能与那二人结交,互为倚仗。
更让她着急的是,高欣因为照顾刘婷生产有功,直接进封德妃,又是一个因出身好就平步青云的!
彭娇奴只是正二品充仪,虽然与正一品德妃看着只差两阶,前面却有十余阶位份要跨过。她已经生过了皇子,才升到这个位份,偏偏身子已经毁了,再不能生,便更没有被加封的理由了。以后再没了官家的宠爱,更夺不回儿子,只怕就要终老在这个位份上。
“等官家再来,你寻时机向林木兰透个话,问问她什么时候官家高兴,咱们好提五哥的事。”彭娇奴终于主动开口吩咐刘青莲。
刘青莲喜出望外,连连应声,等宋祯再来,便单独拉了林木兰说话,先是谢过她这几个月对遴香阁的照拂,又说彭娘子都感念在心,只是林木兰身在御前,不好有所表示。
等林木兰客气过了,便向林木兰打听:“近来官家有没有提过五哥?”
“昨日还亲自去看了五哥呢。五哥现在白白胖胖的,与四哥样貌还有几分相似,官家说这兄弟两个年岁差不多,很该多亲近,就亲自抱着五哥去了春明阁,与四哥玩了半个时辰才送回去。”
刘青莲听得满脸是笑:“那可真是好!我们娘子日日念着五哥,也觉得如今身子好得多了,几次想跟官家提一提,把五哥接回来,却总怕唐突,惹官家不悦。”
林木兰就明白她今日的重点原是这件事,便笑道:“官家本就说过,五哥是彭娘子的亲生子,谁也夺不走的,又怎会不悦?不过,彭娘子若是心有顾忌,不如说与圣人听去。如今不比从前,有圣人掌管后宫,本也不必事事烦劳官家。”
刘青莲也觉得这主意好,可是:“圣人还在坐月子,恐怕这时候不好打扰。”
林木兰却道:“这时候自是不好拿这事扰了圣人休养,但彭娘子休养这许久,说不得也有些养身子的心得,倒可在探望圣人的时候,说与圣人听听。”她的意思很简单,有来才能有往,你总不能一开口就求人,总得先送些人情才好。
“还是你想的周到!”刘青莲很快意会过来,也觉得林木兰的主意很好。现下高娘子还管着宫务,又高升了德妃,正是气势高涨的时候,不如等圣人出了月子封后之时,再提起此事。
那时圣人自然要与高娘子交接宫务,两人正是争上下的时候,圣人能拿这事打击高娘子,恐怕是求之不得,她们遴香阁也能在圣人那里博个交情,以后好说话!
等官家一走,刘青莲就源源本本把自己领悟到的这些弯弯绕说给了彭娇奴听,彭娇奴都快被她说糊涂了,最后也懒得分辨,只说:“那就听你们的。”
于是才能耐心等到刘婷封后、高欣迁居之前提出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