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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话伊扬如今虽贵为天子,却没有哪日过的轻松的,整日忙得焦头烂额,旰食宵衣。
大祁刚立,急需一场革故鼎新的政法推行,伊扬为了这场改革筹划已久,只待一个巧妙的契机。
他的书房里摆着几张长桌,桌上堆满了等着批阅的奏章和文案,伊扬已连续几日几夜不曾正经入榻。
他看累了便伏案睡几个时辰,晨曦未露便得起身准备早朝。
祈武帝深知身上担着的是天下万民,纵使大权在握也不敢稍作懈怠,事无巨细必躬行慎独,丝毫未敢轻松了事。
今夜伊扬与往常一般忘餐废寝地伏案批文,不知不觉到了三更时分,明明月朗无风,书房中的红烛却无由地飘摆不定。
一阵疲乏的困意袭来,伊扬手执毫笔缓缓停于一点,双眼昏沉之感愈深,稍不留神纸上便留下了一滩墨迹。
朦胧之中,伊扬恍惚看见一双白靴走近。
他自幼习武向来警觉,这双靴子分明看得陌生,那人既非侍卫也非宫女,当他猛然睁眼时却不见有人进来。
伊扬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才放心置笔于案前,准备埋头睡上一觉养些精神。
四更天时,伊扬尤在浅梦之中,隐约梦见儿时总爱跟在王兄身侧,王兄去哪他便去哪。
突有一晚,他撞见王兄被蒙面人扛在肩侧正要离开,幼小的他拼命拉扯着蒙面人的衣摆,哭着喊着大叫着,最后引来一群侍卫。
眼见暴露了行踪,蒙面人情急之下将他一脚踢开,带着他的王兄翻墙遁逃。
伊扬额头撞在了地上磕破了皮,顿时鲜血泗流,顷刻染红了整张脸,吓坏了众人。伤疤愈合之后,他的额角有一块不太明显的伤疤,后来他下定决心习武,为的就是能够保护身边的人。
然而他的兄长自那日起便从人间蒸发,任凭举国搜寻也毫无踪影,当他正要忘怀这段不好的回忆时,谁知兄长伊白陌竟然自己回来了!
他的王兄伊白陌,即白王,回来之后似乎对他有些冷漠,连小时候的事也忘得一干二净。
伊扬一直以为王兄在怪他当时没有拦住蒙面歹徒,以至于让他流落在外二十年。
兄长文治武功,雄才大略,不可否认伊白陌确实是位出色的君王。他有着独树一帜的治国手段与锐利的眼光,势如破竹地带领着伊国独步天下,终于铸就了这个首屈一指的强国,也可以说大祁能有今天,伊白陌功不可没。
万事俱备,只差新皇归位。
谁知他却不爱江山爱美人,突然带着侍女纸鸢走了,毫无预兆的别离令人猝不及防,于是他不得不临危受命仓皇地接下担子。
先是亲妹伊婕辞世,再是挚友栖风病逝,三年前王兄伊白陌走了,连最小的弟弟伊誉也于几日前离家上山求道。
最后他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还要收拾一堆烂摊子。
漫漫长路何其修远,他还能撑到几时?
旧日种种皆由梦境重现,半梦半醒之间,一滴浊泪悄无声息地淌落。
“累了就去歇着,你们人活着不就是图个自在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伊扬猛然一睁眼,此刻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
伊白陌翘着腿正坐在对面的太师椅上,右手飞快旋转着毫笔,左手做着左右翻页的姿势,而空中漂浮着他那堆积如山的奏折。
这些奏折哗啦啦地在空中不断翻页,伊白陌的眼珠不断在各页纸间来回转动,迅速阅览一遍文章之后,便用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下笔落字。
他游刃有余地用两只手同时操作,将改好的折子俨然有序地堆作一处,整个动作流畅自如,无一点多余之处。
“我怕不是在做梦吧……”伊扬看了半天仍不可置信,张口便是这句话。
“你方才一直喊着本尊的名字,还边喊边哭,想来你对本尊曾经有些不愉快的回忆,本尊出于一点歉意,便决定帮你把这几堆积压的奏折批了。”
朽月斜去一眼看伊扬,发现他脸上泪痕未干,自觉亏心且又没安慰人的本事,于是干咳一声说:“这没什么好惊讶的,你还是办事速度太慢,以前本尊在西昭之时也是这般批改奏折,不然你以为哪来的效率呢?”
伊扬神情激动,忘乎所以地上前一把抓住朽月的胳膊,用颤抖的嗓音问:“王兄……你,你回来了!?”
朽月批完最后一本奏章,波澜不惊的淡眸飞鸿掠水般瞟了他一眼。这位朽木之神似乎半分不受对方情绪感染,无喜无怒无哀无乐,不知用何种情绪回应才恰当。
“本尊找你有点事。”朽月用稀松平常的语气道明来意。
这位大祁皇帝发觉自己过于激动,顿时脑海想起来什么东西似的,随即缓缓松开朽月的衣袖,偏头将脸上泪痕拭去。
待他稍稍平复了心情才展颜询问:“王兄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朽月径自负手起身走至窗台边背对着伊扬,她做事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也懒得编出一些理由糊弄他,于是单刀直入地问:“五年前本尊和纸鸢两人来到雅兴,这期间所发生之事你都与本尊说说。”
面对这种奇怪的提问令伊扬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虽有疑惑但对王兄伊白陌过于信任,几乎是知无不答言无不尽:“确切来说,王兄是带着三人来到雅兴的,并非只有两人。”
“带着三人?”朽月眉宇颦蹙,面带疑惑地问:“除了纸鸢,还带了谁?”
“当时王兄身边另外跟着一位从西昭宫里出来的绣娘,名唤舒云,还有一位姓顾的白面郎君。”
顾之清跟在莫绯身边她不意外,不过没想到他连肖舒云也带来雅兴了,这只蝎子倒是挺会怜香惜玉!
朽月内心哼哧一声,真是可惜了他那后宫三千妙龄女子,跟着他逢场作戏,讨欢迎笑不成却还白白让乱兵糟蹋了去。
“他走的时候不仅带着纸鸢,也将肖舒云和顾之清一并带走了?”只要联想到这四人一起游山玩水的画面,朽月便惊现出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
伊扬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这位‘兄长’,审视的目光止不住在她身上来回巡梭,半疑半惑地哂笑道:“王兄,你难道还分两个人不成?那时的你和这时的你难道不是同一人么?”
“当然不是同一人了,”朽月脱口而出这话时,才发觉说漏了嘴,紧接着立即又补了一句,“彼时的你与此时的你难道是一成不变的?人间世事无常,须臾间风云变幻,今时怎能与往日同?”
听着这番充满谬论的连篇废话,伊扬差点就被绕进去了,他心里若非似明镜一般亮堂透彻,也不会坐上一国之君的位置。
不过他是一个即便知道亲人蹊跷可疑,也愿意试着相信对方的人,俗称不见棺材不掉泪,五年前如此,现在也如此。
“王兄说的是。”
伊扬看了眼他那古怪的王兄,微笑着默默地坐回了桌案前,还命守夜的宫女端了两杯热茶来。
奉茶的宫女进书房时见凭空多了个人,脸上略感惊讶,走到朽月身前置茶时不由地多看了两眼,当认出这位深夜来客时她不免心头一惊。
这宫女曾在宫中见过这位风逸多情的白王,那双笑意深深的眸子惑而不妖,当其情目半开半合,睫眸扑闪迷离之时令人尤为心动。
也不知是否是错觉,现在见他却多了几分清冷萧肃之感,宫女临走时又偷偷瞅了几眼朽月,确认是他本人后才欣然退下。
“舒云姑娘在五年前那场暴/乱中香消玉殒了。”
伊扬揉了揉双眼,平淡地陈述了这个事实,夜以继日的忙碌令这张年轻的脸上满是疲惫,甚至还有一点沧桑。
朽月一脸茫然地回头望着他。
“她是为王兄挡的剑。”伊扬特意提醒道。
“你将事情原委细细说来。”
伊扬暗自叹了一声,果不其然,这次王兄回来似乎对五年前的事一概不知,难不成真的失忆了?他遭遇了什么吗?
他心里一连串的问号,但却出于尊重和信任,没有问出来。
“五年前,雅兴城内忧外患,为弟奉王兄之命带兵东征莫梁,令栖风君留守雅兴。哦,顺道一提,栖风君正是您举荐过来的杜胥远杜公子。”
“这我知道,你继续说。”
“丁伯喜等一干陈国残存乱党投靠莫梁王族莫氏兄弟,他们在雅兴邻近的若干城池制造暴/动与杀戮,企图动摇民心以此引起我们内部慌乱。而其中有一位名唤柳复的叛军头领便把是策划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柳复是莫延征和莫延程两兄弟安插在雅兴的奸细,此人的手段异常凶残暴虐,不仅对我们的心腹下手还公然挑衅侯府,更猖狂的是他们还残害无辜百姓,每屠杀一处便以留下血字为乐!
“栖风君花了三月有余才将乱军逐一清除,他身边的冷姑娘也出了不少力,整个雅兴多亏栖风才得以保全。但由于栖风连日操劳过度,他本就孱弱的身子每况愈下,最后不堪重负病入膏肓。”
“我听闻消息后唯恐生变,立刻从前线赶回雅兴,虽赶上了见杜公子最后一面……唉,奈何还是难挽英才!”
伊扬说到好友辞世时不免黯然神伤,知音弦断后久久不能释怀,为此消沉了一段时间。
朽月点点头,知道他口中所说的栖风君杜胥远便是天上刚归位的彦曲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