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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小火炉,我要做那个小太阳。”
这话听着耳熟。
鱼清明二度在深夜接到鱼小满声音醉醺醺的沙哑的电话的时候,还以为鱼小满又崩溃了。
二话不说扔下下手里的刀叉和王心宇,奔回家去。
毕竟历史上,有名的哲学家兼疯子尼采,就是那个自诩为太阳,最后一把肺炎火把自己给活活烧死了的典范。
结果只是见到了拿着那张被撕碎了的GS变卖草案挥舞的鱼小满。
“哥——”
她醉得不清,但是能认出他来。看清楚来人确实是她哥哥,于是鱼小满上前,树袋熊一样把他箍得紧紧的。
这是身为他妹妹有求于人的时候才有的典型撒娇动作。但是……如今的鱼小满用的力气今非昔比。
“我决定从商。”鱼清明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认真而果决的东西,她的口气确定:
“我要学习管理。所以,哥,你一定要帮我。”
鱼清明当时就愣住了。
……
接下来,鱼小满的所作所为一再跌破所有人想象。
“截止至目前,我花几个晚上总结了一下近五年的各项数据。从预算到成本,从制造都销售,横向的同期行业水平和纵向的发展,从最基础的市场采购工程师的工作到后期设计建模以及软广硬植的推广和销售,总共整理了三十三项的折线图和柱状图数据。
我希望大家认真花至少五分钟的时间看一下这些数据,在回头审视一下你们身后这栋高效能的建筑以及这栋建筑背后大大小小的分公司。五年的时间内,市场占有率提高百分之十一,收投比上升百分之三……从大家当年入股的每一秒开始,每年的收投比GS是不是名列前茅?而逐年的效益转化率,我们是不是每一年都比上一年在高?GS里面每年吸纳进来的人才,是不是一年比一年严格,一年比一年的更加精英?
这样一个趋于发展成为超级集团的聚集体,潜力和机能无限,未来的发展,难道在座的各位展望不到?”
站在第N次召开的股东会议的讲桌最前端,鱼小满指节敲着巨幕的演示屏,目光如骄阳般地钉在每一个环形桌后的人脸上。
已经第N-1次他们争论的是如何变卖,利益如何分割的问题。各个人都在疯狂地回家算数据,估产值,熟悉辩论稿,以期在股东的辩论会上不落下风,少吃亏。
鱼小满作为一个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坐在那个最刺目的位置上,很明显的不受待见。然而更明显的,大家从最开始的不屑一顾,开始迅速发现了这个在他们眼里的“外来客”从第一次会议到第n次会议惊人的突变。
从一介专攻建筑的设计师,变成张嘴和他们讨论企业的年利率,未来的发展趋势的主张人——
“鱼小姐,站在这里和我们讨论企业的未来,你的角色转变跨度明显太大了。”
在座的有人冷冷地说。
“也许是有点,但是看看我的出身,可能就不会觉得我在这里讨论商业有什么冲突了。”
鱼小满知道要镇得住场子必须要先忽悠好众人,至少在自身薄弱的修为上,不能让人抓住这点成为对她致命的攻击。
“我们家世代从商,我的父亲和我的哥哥相信在座的不少也认识,大家如果不那么了解我,那是因为我去年才从国外回来。那么更了解我一点的人可能知道,光是设计,我沾染的领域就不单单只是GS的建筑。所以……为什么大家会觉得,我只是一个设计师呢?”
鱼小满问出口,然后用一种高昂的眼光缓缓地环视众人。
这是个需要装逼,需要扮猪吃老虎的时刻,她努力把眼神压得很稳,不让人看出破绽来。尽管那是在鱼清明的指导下完成的东西……她知道,那些数据才可以让她和这些人沟通。
不过,第一步她做的,也只是要把自己横切进他们的世界里而已。
她之前抛出来的这一份专业性很高的统计数据,会议上开始有人惊疑不定。
鱼小满装逼装老虎的话成功地吧大家带入了一问题里:那么问题来了,鱼小满,真的不仅仅是个设计师,如她所说,她其实还懂商业吗?
“没错,至少截止到目前,我身上未表现出任何一点点的商业特征。只是,大家真的不想想,简律辰为什么把这些交给的我,而不是其他人呢?”
“鱼小姐,您和总裁的那点关系,你当全世界都不知道吗?”
又有人高声说。
“我我和总裁什么关系?我们是订婚了还是结婚了他需要把自己留下的东西全部给我?”
鱼小满冷笑,“按你的说法,现在要站,站在这里的人也不该是我,那应该是沈夫人才对。”
“怎么可能!沈夫人对从商一窍不通,怎么可能领导我们!”
“所以啊,”那人被鱼小满的话带到了沟里。“所以这里才站的是我。”
她在暗示大家,简律辰当时这么做的时候,是有自己考量的,尽管……她并不知道那个人是否有过……
也许只是如鱼清明回忆的那般,他是打算给她管一辈子的账的……那只是另类的一种表白和讨喜她父母的做法,和她这个一门子心思搞艺术的人没有半分钱关系。
“你?”第三个人表达了他的看法,“鱼小姐知道您身为鱼氏的千金,站在这里的原因和目的,其实更让人不好想吧?你打的什么算盘,你们鱼氏又打的什么算盘,肚子里心知肚明,谁嘴上知道呢?”
尖锐地问话和猜疑一波一波,鱼小满浑如站在一个人对抗众多辩手的华辩自由辩论赛场上。
“怎么,怀疑我用过什么不正当的手段得到的这些,还是怀疑我们鱼家只是想吞并?我和简总的恋情,我不否认,可是大家记住我正式出现在这里的时间,不是在他刚刚离世后,而是在你们争着吵着要把它卖掉的那天!!
“对!我和他的恋情,我想要全世界知道。我是出于兴趣没有从商,也是出于私心才这么想要守住完整的GS,但是,那矛盾吗?……至于鱼家企业的野心……呵呵,其实鱼氏只要融资给我,今天我们谁也不用听谁在这里多说一句话。我不需要在这里和大家开会争吵,还是大家觉得,鱼氏出不起这个钱?”
在座的人脸色都变了变。
鱼小满说道激动处了,情绪到达了一个非常激烈的高潮:
“如果真是鱼家有野心这样,还是那句话,现在站在这里的就已经不会是话术奇烂的我,而是我的兄长鱼清明。”
鱼小满的话铿锵有力,但同时也开始咄咄逼人,不再控制自己保持鱼清明告诫她的药平心静气,三思后行。
她如今想要表明的,是告诉大家,她是一个利益之外的人。
“可是……这一切都只是你的假设不是吗?鱼家没有承包GS的话语权,是目前的事实。”
在座的并非都是傻子,不会没人考虑到鱼清明那天对于小满说的帮不了的原因,依然有人呈现质疑的笑:
“至于原因,也许还有其他。但是鱼小姐,当今你的情况是,有权提出你的提议,但没有权命令。最后裁决,由整个董事会的投票决定。”
“我知道,所以目前为止,我也只是在提出我的质疑和提议啊。祖先留下这么厚沃的一块瓜地,大家却只想着拿了地瓜就跑……这很奇怪不是么?”
鱼小满凉凉笑着,唇角和眉梢尖端锋利起来。她两手撑在桌沿,不顾秦寿一个劲让她注意言辞的眼神。
这些人的地位在商界动辄不简单,就鱼小满嘴里的那点资历,其实加起来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的……出言不逊或者过于年轻狂妄,这都是在找死。
就连曾经的简律辰,都并没有这么针尖麦芒过……因为得罪的那些人,并不明智。
可鱼小满果真就不是简律辰……
她的出发点和立足点也没有打算过和简律辰一样。这些人的面具总也戴着,她既然是个不怕死的,迟早……要走到撕下来和他们坦然相对的那一刻:
以至于秦寿事后只能感叹,那很鱼小满。
“开过这么多次会,我想大家都都已经疲惫了。为了不浪费时间,我想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大家找了这么多理由来质疑我,无非是因为……你们觉得站在这里的不是简律辰,也不能是任何人。”
鱼小满冷笑。“偌大的GS,没了那一个人,居然会沦落到一片混乱甚至协调都不行……大家自己也觉得很可笑吧?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企业太强大了!每一个人都是大佬!每一个人都是天才精英!大家都太有自己的想法了!都太想表达自己而不愿意互相去中和甚至倾听别人了!呵呵,人只有对自己彻底打不败的人才会臣服甘心,大家自问,你们曾经忧心忡忡地想过要打压他制约他,不断地加压拱人制衡他……然而到底,有没有人想过要换掉他?”
回答鱼小满的是一片静默,人们被问到了敏感的问题,于是都开始哑口无言。
……没有。
没有人觉得那个男人可以有人取代。
“承认别人的优秀很难,那么承认他的优秀呢?在座的各位敢不敢摸着自己的良心回答一下。年轻,资历尚浅,那到底代表的什么?至少在有简律辰的GS,那代表一个笑话。
“那么有年纪,有资历的在座呢?你们的魄力在哪里?……就是试都不试试转身就揣着资产单回家守老本?我承认即使这份资本足以让不少在座的人各自举棋为政,建立新王朝了,但是你们是不是可以真的可以硬着脸皮忽略掉,整个行业世界都在看着你们的眼睛。”
鱼小满目光冷厉如刀,“在座的各位都是伟大的投资家,商人,即使最后坐在这里的不是我,那也没关系。但如果他的缺席让你们觉得这是盛极必衰,那只能让人觉得你们……更可笑。”
……
“没人能断言这就是GS发展的泡沫顶点,也没人能说这就是果实面临腐烂前一秒的盛极必衰。各位,GS是赚钱的,是为你们创收利益的!因为从前有一位空前绝艳而雄心勃勃的年轻领导,除了挑战所有人的嫉妒底线之外,同时为在座的各位,这个公司以及他自己带来了可观的财富。所以,那么多的人挤破头地想要进到这里,那么多的直链商家和边链商家愿意敲响GS的门来提出合作。
现在,收盈在继续,敲响GS门的人在继续,这样的GS,大家就真的要断言它的死亡,断言它必定从顶点下滑的发展吗?真的……舍得吗?连试试持续发展,都不敢吗?!”
一场撕破脸吵到尽头的会议最后在鱼小满犀利而毫不留情的天窗亮话激情四射的演讲里,陷入直白的沉寂。
如果不是绝望,没人真的彻底想拿了地瓜走人。
但是偌大的GS之所以选不出一个能成为第二个简律辰的人出来,也许正是鱼小满说的……太优秀的人在一起,始终不能产生一个king。
如果找不到一个比他们更优秀的人,他们就只能找一个……局外人。
“那你想要干什么呢?”最后终于有人沉沉问。
“我知道对你们来说,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除非这里再出现一个‘简律辰’。可我得承认我不是他。我什么都不想,只想要一个取代他的机会。不是成为,是取代。”
……
……
鱼小满在拖着行李箱再次走进那栋散发着无数记忆碎片的别墅时,简浔正提着行李箱从别墅出来。两个人隔着十几步驻足望了一下,倒是简浔的狗挣脱缰绳跑了过来,两只腿在许久不见的鱼小满身上乱搭乱蹭。
而后简浔终于也走了过来,鱼小满望着他手里的行李包,半天没说话,但是质询的眼神已经传达了她的问题。
简浔重新拉回了狗绳,“听说你要住过来,我就搬走了,把房子留给你。”
一段时间不见,简浔和从前相比,好像也变了不少。
声音很清沉,和鱼小满说话的时候,眼神底稳。
“房子很大。”鱼小满说。
“可是你并不想看见我啊。”简浔低头弄了一下狗绳,声音默默的,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你不是恨我么。”
……
为什么恨呢?
难道恨他没让她留下和简律辰在一起,没和他一起死?
“是,”鱼小满点点头,“我真的很恨你,简浔。”
她把手里的拉杆一收,站得正正地望着他,“你不知道,因为你没让我和他一起死,我有多恨你。可是谁让我是个神经病呢?……那么怕死又想死,可能是我在船上的时候表现得太怕死了,所以他没要我留下来,让你带我走。”
鱼小满自嘲地笑,“可是我逃走一路在海上,又是那么害怕我成功地活着抵达岸边,我知道你不明白。我怕的,只是我死了他活着,活着我活了而他死的所有不能和他在一起的瞬间。”
“也许吧。”简浔抬头淡漠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目光收了回去。“也许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