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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单,你在家呢?”电话那端,阿洁的声音熟悉而温暖。
“嗯。”
“我在逛街,看见上次你说的那种充电器了,要不要给你也买一只?”
“好啊。”
“想约你出来吃饭,又怕倒你胃口,最近我吃什么吐什么,真烦啊。”
“怀孕要多吃点才好。”
“新工作怎么样,还习惯吗?”
“挺好的。”
“那就好,有什么不顺心的别憋着,我看纪云翊对你挺上心的,你要不要考虑看看?”
听见这一句再说不出话来。坚强、伪装、不在乎,那些可以被用来武装自己的东西在此刻变得如此不堪一击。酸涩的气息从鼻腔涌上眼眶。
终于到了可以用“原来如此”来形容的结尾,然而却有着无数“既然如此”的后悔。习惯了将心放在一个大箱子里,锁上许许多多的锁,小心翼翼的守护,避开一切可能的危险,凉薄行走,冷漠生活。而什么时候开始,你成了我唯一的疏忽?像是中了蛊,任由你步步靠近,任由你解锁开箱,任由你翻看我的喜乐哀伤,任由你将它拿捏在手。
一错再错。
“怎么了?”阿洁的声音有些疑惑。
“没有,我有点累。”
“那你休息吧,下次再聊。”
“好。”竭尽全力的维持着自然的语气,直到挂掉电话。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她缓缓地坐在地板上,将腿蜷缩起来。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唐伯虎安静的伏在她脚边,用毛茸茸的尾巴蹭着她的小腿,仿佛想要安慰。
因为有期盼,才会失望。因为动了心,才会受伤。无论是如何的不愿承认,心却不会骗人。此刻,它有如被那些汹涌而来的浪拍打着的礁石,刻下沟壑万状的疼,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没有看见,在门的另一面,有人静静地站着,抵在门上的修长手指失了温度。
冲了澡,平复了情绪,却没有了睡意,骑着驴在《六界》里漫无目的地闲逛。对话框里那个金色的标志不断闪烁,提示着那条来自“配偶”的新信息。
一如往常的那句“夫人在哪儿”此刻竟如此讽刺。
一直以来不过是你股掌之中的小丑,任由你牵扯着线,表演一出又一出可笑的喜剧,有趣吗?看着我狼狈的在舞台上跌倒手足无措的样子,可笑吗?你一定不知道,那些用满面釉彩画出来的笑容,也有坚持不下去的时候。
该谢幕了。
梦魇赶到月老庙的时候,莲姬正在对着那个山羊胡子的老头儿发呆,看见他,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总麻烦你。”
“这么客气还真让人不习惯。”他边说边点开交易栏,把一亿元宝给她。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些钱还给你……”
“有一种方式能迅速将负债清零。”
“是什么?”她讶然。
“嫁给债主。”
她莞尔一笑,鼠标终于在那个银灰色的“强行离异”按钮上按了下去。莲姬右手小指上逐渐出现一根细细的红色丝线。面前的山羊胡子老者踱步而来,轻叹一声“万事由来天注定,金剪一落了情缘。姑娘既执意如此,老夫便为你断了这红线,了了这缘分,盼君好自为之。”手中剪刀咔嚓一声将那线剪断了。同时,莲姬头顶“何处风流的娘子”几个字被风吹散成金色的粉末,消失不见。
一刀两断,大抵就是如此。了断过去,再无将来。
她回身,站住。
月老庙门口,身着黑衣的何处风流孑然而立,紫眸仿佛与她对视。
头顶上的称号区域,一片空空荡荡。
“[莲姬]与[何处风流]感情破裂,强行离异,从此恩断义绝,相忘于江湖”的系统提示赫然出现在每一个玩家屏幕上,毫不意外的掀起了轩然大波。
[世界]糖人街十一号:号外号外,抛弃风流傍上梦魇,护花使者闪电换人!糖人街记者团独家跟踪报道!
[世界]陌上胜雪:一亿啊一亿,这钱难倒是梦魇出的?
[世界]谢猗顿:有病啊,登记结个婚都被人杀。
[世界]天真纯良的蠢蠢:盛宴的刚把月老庙清场了……真恐怖,在这种区域杀人他们不怕被雷劈吗?
[世界]纸飞机:他们要是怕雷劈,世界就和平了。
[世界]妈,我冷: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莲姬甩了何处风流跳槽去了梦魇怀抱?
[世界]欣儿据说是攻:何处风流被撬墙角了?
[世界]糖人街六号:暗阁出现了……我挂了……
[世界]糖人街十一号:暗阁把外圈围起来了,看起来目前两大帮派仍保持克制,处于对峙中。
[世界]二慢:现在庙里面什么情况啊?
[世界]唐人街十号:靠近那区域的一概被砍了,记者表示压力很大。
[世界]左边的左:好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世界]右边的右:我倒觉得他们应该已经在动手了。
……
天空阴霾,乌云蔽日。红色高墙将月老庙与外面的喧嚣隔绝开来。
看着缓步走来的何处风流,韩单竟有一种逃跑的冲动。无论是现实还是虚拟,只想要远远的从他身边逃开,再无瓜葛。而停在鼠标上的手指却僵住了动作,任由他步步靠近。
[密语]何处风流:理由?
他在她面前站定。虚拟人物俊美妖邪的脸上不辨悲喜,而她却能清晰的在脑中描摹出他惯有的清冷神色。
[密语]莲姬:我累了。
那红色的衣衫在沉暗的天色里显眼夺目,像是一团火。
[密语]何处风流: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地让你和他在一起?
他现在的神色又是怎样的呢?倨傲又轻蔑的微微抬起下巴,一副居高临下唯我独尊的架势。
韩单扶额苦笑。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每一个表情都这样根深蒂固的存在于自己脑海里?就好像儿时做过的连线题,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让她飞快的将相应的表情配对起来,甚至逼真到模糊了虚幻与现实的界限。
这让她既懊恼又沮丧。明知道是不该动心的人,却偏偏沦陷的彻底。
事到如今,又何必再费心费力的演下去。她咬唇。
[密语]莲姬:那么,纪少想要怎样呢?
空气仿佛凝固。唯有风从两人中间穿过,将衣袂与发丝扬起。
[密语]何处风流:什么时候知道的?
[密语]莲姬: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韩单的?
她反问,他却并不回答。
屏幕上的移魂师抬手抚上她的侧脸。长久的,停滞。
“我以为你已经学会了怎么把自己的心思隐藏起来。”他不再使用密语,而是直接将对白打在了公用区域频道里。“比方说,不动声色的把戏演完,然后假装你没有爱上我。”
韩单的呼吸一窒。他竟这样直截了当的将一切揭穿,而猝不及防的她脑中只有一片空白,连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本来以为你能让我的日子过的更有趣一些,还真让人失望。”何处风流垂下胳膊,语带嘲讽,“稍微对你好一点就动心的话,是不是太轻贱了点?”
一道绿光滑过,瞬间,莲姬手中的毒刺没入他的心口。
可以容忍那些无所顾忌的恶作剧,可以容忍那些刻薄的言语,却无法容忍你这样践踏我的心。
积郁的愤怒附着在指间,接二连三地做出攻击,却终在血条将要见底时停了下来。
“怎么,下不了手?”面前的男子始终没有动,任由血量不断减少。
“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干掉你。”她咬牙。
“呵。”他轻笑,“你没机会了。”
霎时间,冷光灼眼。韩单心中一沉,却见他手中的短刀出鞘。只觉眼前一花,花妖便倒在地上。
[系统]您已被[何处风流]杀死。
他杀了她。
毫不犹豫的,一击致命。
这样决绝。
他紫色的眸子如同宝石,蕴含着华美而沉郁的光。
“如果要动手,就不要心软。这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课。”
天色渐暗,雷声隐隐,闪电将远山劈成两半。
骤雨从天而降,密密麻麻地落在地面上、水塘里,仿佛一张巨大而致密的网,将她牢牢的捆绑在原地,逃无可逃。而那些潮湿,正一点一点的腐蚀了她的心。
“你赢了。”打字的时候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眼角有温热的濡湿,仓皇的无处可去。“从四年前起,我就只是你剧目里插科打诨的龙套,我早该明白却心存侥幸。是我自不量力自作多情,竟然动了心。”
不再回避,不再躲藏。她将自己从未袒露过的情意藉由虚拟人物的口,一字一句地说给他听。没有人知道对于一个惯于将所有真实情绪内敛于心的女子而言,需要多大的勇气。也没有人看见,坐在电脑前的她已然泪流满面。
那个本就不该有所期待的男人,最终变成了一个错误。因为放任了心,才会摔的这样疼。只怪自己,与人无尤。
“我只想求你一件事,请高抬贵手把我从你的剧本里划掉吧。从开头起,不留痕迹的,全部划掉。”这是她最后对他说的话。
大雨倾泻,银发黑衣都模糊了轮廓,遥远的看不清样子。
他的话,一句一句的出现在对话栏里。每一句都像是将那把刀更深的刺进她的心。
“起初我以为你有点特别,原来不过和其他那些妞儿们一样,枯燥无味。”
“如果我不愿意放手,哪怕玩腻了,你也必须待在我身边。不过看在过程还算让人愉快的份上,我勉为其难放你走好了。”
“收好的你心,因为在我的剧本里,你只可能是路人甲。”
心里有什么地方塌陷下去,变成一片无可修补的断壁残垣。而她手中的自尊和骄傲也碎成细小的沙砾,连同那滴坠落的泪水一起被风干,消失不见。
原来,心可以这样疼。
疼得让人生出了怨恨。
惊雷阵阵,闪电划破天际。
雨声中,有丝弦颤动,发出铮铮声鸣,千万道冷光断石裂金袭向何处风流,将他从莲姬身侧震开数米。
一直沉默的梦魇指间全是戾气,将横置胸前的焦尾琴弹出层层声波。被打落大半血条的何处风流几个起落跃至山石之上,手中的法杖雷光萦绕。
此时,世界频道刷过一条消息震惊了整个服务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