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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在惯了,如今被人天天盯着心里不好受吧?”锦娟担忧的问,看着她的肚子,叹了口气:“成天里不舒心,孩子也跟着心情不好。”

春福摇摇头:“总归她是季成的亲母亲,他嘴上不说,我眼睛看得清,毕竟是血亲,他心里还是惦记着的,每天回季成都要送到村口才回来。她也没对我怎么样,各干各的事就是。”

“那你们会搬去京城吗?季成如今是有身份的人,在咱们小村子里未免太委屈了,他娘不就是要带着他认祖归宗吗?”连生嫂接口说道。

春福心里也是一阵烦乱,对这件事她也不想上心,还不如多操心自己家的猪能卖多少钱,她盼着过年,到时候她存的蘑菇,木耳,银耳都能再往上提个价,又能赚个舒心钱。越想越高兴,咧嘴笑道:“季成的事还是让他拿主意吧,我嫁了他,总得跟在他身后走。”

季成这次去镇上不光带了人参等药材,还有那日猎得的雪狐,他最后还是被春福给说动了,今儿天气大好,早些办完事等回家太阳也该在。

白狐在寻常人眼里只知道好,却不关心是什么价,与他们来说能过好日子就难得了,这种好东西过过眼瘾也是难得。季成先将草药卖了,与连生哥分了钱这才去大街上等买货的人,他本想养着让它未来的主人处置,哪知这狐狸倒是个有气性的,吼叫挣扎累了便蜷缩起来睡觉,一天都不吃一口东西,季成生怕它漂亮的皮毛受到牵累,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剥了皮,省得毁了皮子,不值钱了。

在寒风里等了半个时辰也无人问津,季成这才去往专门收皮子的铺子,掌柜大多是嘴巧的,任你再活泛也禁不住他的拿捏,他就是看得懂来人的心思,所以能次次成功压价,这也是人们有好东西不乐意往这里送的缘故。

刚准备进门,只见远处跑来一个小哥招呼他等一等,走近了才说他家主子途径此地正在楼上饮茶歇意,见他手里的白狐皮不错,想买下来,却不知是怎么个卖法,还请两位到茶楼上一叙。

季成也没多想跟着过去了,其实这张狐皮值多少钱他也不甚清楚,他从未想过自己有天也会做猎户的买卖,想着只要离穆夫人说的那个数差不多卖了便是。

茶楼包间里清雅别致,黑色桌木上摆放着再熟悉不过的糕点,茶壶嘴里冒出浓浓白雾,季成看了眼那人,客气道:“听小哥说公子看中了这张白狐皮,如今天寒地冻,我们想着早些卖了回家去,公子若是诚心要可算便宜些。”这人穿着华贵精美的黑色衣袍,头发以紫金发冠束起,却是将耳朵上两个耳洞露出来,原来是个女扮男装的。

那公子仔细看了一遍见并无什么损坏,痛快的给了一百五十两银票,倒是将季成惊了一把。不卑不亢地道谢退出来,回去路上却是感叹万分,当初他不过是想顺着春福的心思,让她高兴些,哪知那丫头虽小,眼光却是毒的,这山上的宝,还不到半年的功夫就将本钱赚了回来。自己活了这般多年岁的大男人竟是比不得她一个刚满十五岁的小丫头,瞬间对她的情意又深了几分,他敬重她的聪敏,爱惜她的可爱,更疼她的娇憨与依赖,这个女人他真想揉碎了放到自己的心上,不管何时何地都能相伴恩爱。如此一想,回家的心顿时变得急迫起来,鞭子甩在驴屁股上,听着它脖子下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响。

“我明儿去准备些东西,大哥带着孩子来我家吃顿饭热闹热闹,我家里还有一坛酒,咱们好好喝两盅。”

连生哥见他这般畅快,打心里羡慕他,更佩服的是春福,季成总在自己身边边夸赞春福,说他这辈子的好日子全是春福给的,没有春福他许是这会儿都在外面找活干。都说女人如水该是爷们来疼的,季成家里倒是颠倒了个,季成也不顾自己落不落面子,别人说他吃软饭,他笑得更欢实。

季成赶着驴车回到家见穆家的马车还在院子里,低头将驴牵进棚里,摸着它的头夸赞了一番这才回屋里净手,刚要倒水,穆夫人身边的丫头已经端过来了,恭敬地向他行李:“二公子请。”

他心里一阵堵,这些人成天在眼前晃来晃去,害得他白日里想和春福亲近都不行,沉声道:“你们忙自己的罢,这些事我自己来就成。”

太阳还未落山,刚到做晚饭的时候,春福还未出来,想来最近她才更受委屈,心里一阵愧疚,掀起帘子进去,冲着穆夫人点点头,即便熟识了他依旧唤不出那声娘。大步走到忙着缝衣裳的春福身边,笑得爽朗,献宝似的说:“今儿有位公子把狐皮买走了,一百多两银子呢,咱们两人便是什么都不做也够花好多年了。”

春福本来心里也是欢喜不已,想就此将春木的事提了,看了穆夫人一眼还是作罢了,瞧她那副吃味的样子,还是不添什么不痛快了。接过季成递来的银票,春福仔细看了两眼放到隔间去。

穆夫人这才和季成说:“钱权该掌在你手里才是,她一个家中妇人懂什么?可别让她得意忘形全给挥霍完了。我本来不想说什么,可你是我儿子,我看不得你辛苦赚钱却便宜了别人,我便做回小人,今儿她哥哥来了像是要银子来的。”

季成脸上的笑全因为她这话而消失不见,变得有些气急:“若您来这里是想给我们两口子添乱,还请您往后不要来了。我自己的娘子我清楚她是什么人,你只当她是依附着我而活,却不知我家中新添置的东西都是她的功劳。我如今能过上体面快活的好日子,都靠她,我不许任何人说她的半点不是。”

穆夫人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好不容易找到了儿子,天天地眼巴巴跑来让他回京城,不过提醒了他一两句自己这当娘的瞬时就不受待见了,果真是有了媳妇眼里就没了娘,顿时悲从中来,拿着手帕抹眼睛:“我不过是为了你好,我怕我的儿子受了蒙骗这有错吗?我苦寻你二十余年,你为何不能想想我的难过,我所受的苦?我这做娘的是活该吗?你当我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在这种地方过日子?二郎,娘也老了,你大哥一心扑在仕途上,家中事物繁多,我着实忙不过来,你回去且能帮帮我。不说别的,我的小孙子将来也是个正儿八经地小公子。”

穆夫人见季成浓眉紧蹙,显然是将自己的话放进心里了,赶紧说:“咱们穆家能给孩子请京城数得上名来的学识大儒给孩子授课,打小就将她养得壮实才不易生病,你难道不想他将来也成人中龙凤?做父母的可以贪图安逸,但是怎么会不想自己的孩子能出人头地有出息?穷乡僻壤的地儿倒是清净,你打算让他只学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碎事吗?”

季成当然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像自己这般庸庸碌碌一辈子,他恨不得将世上最好的一切都送到孩子身边,所以他不愿意闲下来,想多赚些钱,到时候将房子重新修葺,让孩子吃好穿暖,长大后想做个买卖,他们做爹娘的也能拿出本钱来。

穆夫人的心终于得到些许安慰,但愿他看在小孙子的份上回京城陪伴她过完这辈子罢。

吃过晚饭送走了穆夫人,春福见季成心事重重,赶忙问:“怎么了?有心事?我有话想同你说。”

季成将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里放到嘴边哈出热气帮她暖着,笑着说:“不是什么大事,你先说你的事。”

春福叹口气说:“我大哥得了痨病,张桐为这事停了学,他不想拖累张桐,让我帮忙让张桐继续念书。穆夫人在身边我不好直接应下来,总归应该和你说一声。人真是怪,我以前很讨厌他,从不想把他当做我的哥哥,可是在听到他得病可能活不下去的时候我心里还是会难受。明明和我没有关系,可是我就是止不住……”

季成将她揽到怀里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傻丫头,这是人之常情,都说有多恨其实就有多在意,你也不过是对他的所作所为失望罢了,想着他是你的亲哥哥却怎么能这样欺负你,是吗?如今我们不差钱,帮他们一把,只当给我们的孩子集福了。明天我们带些东西过去看看罢,他也就你一个亲人,这事真是……”

季成的心思却没提早表露,他等上了炕才和春福说了自己的打算:“以前我想着咱们就这样过日子就挺好,我们的孩子会乐意吗?如今的孩子都已经学会了捧高踩低,不是我将咱们得孩子想的太脆弱,我不想他输在一开始。”

春福突然抿嘴笑了,这才是人该有的心思,会这样想的季成才是食人间烟火的大俗人,路变得宽了才敢有一直往前走的想法:“你想回去吗?认祖归宗。”

季成撑起身子,两只手落在她的两侧,他的背后是银色的月辉,这样的夜里明明什么都看不真切,可她就是能看到他脸上的慌张,无奈,害怕,良久哑着声音问:“是,你会笑话我吗?我并不是为了穆家的钱财,真的。”

春福双手环上他的脖颈,柔嫩的肌肤露在外面有些凉,她巧笑嫣然:“我为什么要笑话你?那本来就是属于你的,自己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又不犯法。只是季成,该怕的是我,外面的世界那么好,我生怕你……算了,是我多虑了。”

季成猛地低头含住她柔嫩的唇,一遍一遍的亲吻,让她在迎合中吐出破碎的吟唱,他在她的耳边轻声说:“我稀罕你稀罕的疯了,没有谁能带走我。你为我怀着孩子,我不是那种禽兽,你且信我。如今说什么都不足以让你相信,等老大生出来,你缓缓身子我们继续生,你总会知道我的心意,我只愿意和你生孩子。”

春福本来被他撩拨的动了情,听到这话却是忍不住笑起来:“我可不是能生的母猪,如今我只想着肚子里的这个,至于往后端看你合不合我的心意。”

两人笑闹在一处,春福藏在深处的隐忧终是被季成带给她的快乐掩盖了下去。

却说穆夫人回到县衙,管家迎了上来,低声回禀道:“唐家的三小姐路过此地,听闻夫人亦在便来了,说是要送您样好东西。”

穆夫人与唐夫人是打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唐小小时常陪着母亲到穆府玩耍,关系自是亲厚的很。

这唐小小便是在裴家茶楼女扮男装的公子,见了穆夫人她笑颜如花,声音娇脆婉转:“我今儿在路上碰到个卖白狐皮的傻大个,花了一百多两买回来,想着很衬姨母便顺便送过来让您做起风。那人想必也是头回做买卖,不知道这白狐皮的珍贵,它们最是狡猾灵巧,要捉一只难如登天,他却这般问也不问的贱卖了。”

穆夫人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嘴角扯起一抹笑,柔声说道:“你说的傻大个正是姨母的小儿子,你的二郎哥哥,当真是有缘分。改日回去府里了,你得帮姨母多照顾他一些,带他去京城里认认路,离家这么多年,很多东西都要从头开始学,你向来耐心好,可得多教教他。”

唐小小对那人尚有几分印象,因为平日里甚少见穆宏大哥,竟是如何都想不起来这人像谁,此时却是有些羞愧,红着脸应了。

穆夫人看着她娇羞可爱的模样,心里一动,突然想起那个待她半点不热络的农家妇人来。她实在看不出那个女人除了一张脸尚算能看,还有什么值得人高看。她是穆家的当家人,在她眼里,只有身份与穆家相当的女儿家才能配的上自己的儿子。

穆夫人这一想足足想看看一夜,第二天只叮嘱了孙嬷嬷和穆宏一番,便与唐小小一同回京了。穆宏看着走远的马车忍不住皱紧眉头,母亲的用意,他大抵能猜得透几分。

☆、第88章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专栏和穿越之家有恶夫,大概这个月就会开 ,么么哒

春木在外面转了许久才脸色铁青的回到家,李秀娥等得急,在院子外面张望了许久才见他慢慢踱步回来。昏暗的天幕下,挺拔的身躯弯了却也更瘦了,像是一阵寒风就能把他吹倒,这个给他们一家子顶着天地的男人一转眼就变成了这样。

她赶紧迎上去,沉声数落:“怎么乱跑呢,你这身子得暖着些,外面的风这么冲,你又得难受了。我给你做了肉丝面,快来尝尝。”

春木任李秀娥拉着自己被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无奈地扯起嘴角,轻声说:“做什么这么破费?我又不是那挑嘴的人,横竖都是命,顺其自然罢。”

李秀娥回头瞪着他说:“春木,我不认命。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走到那一步,我们得和它斗,一定要斗过去,为了我和张桐你也不能认命啊。”

春木弯了嘴角,拍拍她的肩:“我知道,你不要多想,好死不如赖活着的道理我懂。”

李秀娥只给春木做了一碗肉丝面,自己和张桐吃的不过是飘着面疙瘩的大烩菜,他心下不忍,将碗里的肉丝要夹给张桐,张桐抱着碗躲开,笑着说:“爹吃,爹要养身体,我身子健壮不贪那个。”

张桐自从念了学堂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像个小大人一样,书中教为人道理的章节颇多,他不止勤奋好学,更拿此来约束自己,对不知去向的张岩愧疚颇深。人开窍只是那一瞬间的事,以往他随心所欲,此时倒觉得不对了,孝顺父母,兄弟友爱,这才是该做的。

李秀娥赞赏地摸着儿子的头笑:“张桐向来很懂事,你快些吃吧,吃完了泡泡脚去炕上躺着去。”

春木只得一口一口吃下去,尝不出什么味道却觉得心里无比的暖和,连日里阴沉的心情也变得明媚起来,他想了想还是说出口:“我去找了趟春福,让她帮帮咱们,好让张桐继续念书。咱们家就这么个成器的,我不能让他半途而废,我这张脸又算得了什么。”

院子外面突然响起三伯的声音,他刚从镇上回来,顺便将人托给他转交的东西送过来,李秀娥和春木两口子出来,笑道:“今儿有个小后生找到我说让给你们带回来,也没说受谁的托付。”

李秀娥赶紧和三伯道了谢,却想不出来是谁好端端的给他们家送东西,回到屋里将包裹拆开,只见一叠厚实衣物里面夹着几两银子,翻遍了也没找到一点头绪。

张桐站在旁边看着,开口说:“是大哥吧,他就是这般叠衣物的,一件一件不管好坏都叠得这么齐整。”

春木叹了口气转身回到饭桌前,自嘲地笑:“这小子,我那么对他,他还能惦记着。也不知道我死的时候能不能见他一面,得了吃饭罢。”

李秀娥看了眼里面的料子也不是好的,那三两银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攒下来的。她做娘的心是偏了些,心里拿能真不在意他?可就是没法喜欢他那个性子,看多了他做的不讨喜的事,只觉得心烦。

三人坐在一起也没再说什么,吃过饭就各忙各的了。张桐擦过脸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抱着枕头边的书,思绪却渐渐飘远。以前他霸道惯了,每次娘敲打哥哥的时候他最高兴,现在想起哥哥被撵出去,这屋里只剩他一个人才觉得孤清冷寂。他突然也想不明白爹娘为什么要那样对大哥,大哥比他大不了多少却已经在外面熬日子了,换成是他肯定要恨的,可他还想着往家里送东西。

学堂里的夫子是个正经人,不光严以律己,对他们这些学生的要求也很高,但凡心思不正,人品有问题的便是送再多的钱也不会接纳,张桐便这样被扳回了正道,那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话是十分有道理的。

第二天季成准备了些村里不大常见的东西,春木得了这种病,一家子的苦他们想也知道,钱没了还能再赚,所以也不省了,揣着算得上是巨款的银两上门了。

春福对大哥一家的怨念颇多,替以前的自己还有张岩,让她供张桐继续念书,她左思右想之下觉得还是给银两最好,往后来往多了,她可禁不住他们的别有用心,将这事和季成说了,又多拿了钱凑了个整数,也算是尽了心。

两口子刚进院子见张桐双手通红的清扫院子,嘴里念念有词,之乎者也得想来是书本上的东西,春福心里一阵复杂,这孩子虽然不讨自己喜欢可看着是真心喜欢念书的。

张桐瞧见他们,走过来叫人:“姑姑,姑父,我听说姑姑有小弟弟了,等以后我也可以教他读书习字了。”

春福惊讶地看了眼张桐,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礼会说话了?看他面容平静,含着浅笑,平静无害的样子,摸摸他的头:“乖,喜好读书吗?方才我听到你在背书。”

张桐尴尬地摸摸头,他以往在路上见了姑父不敢理,生怕他们还在讨厌自己,如今见姑父也嘴角噙笑,轻声说:“夫子给我粗略讲解了一番,我现在背会了也好领悟。”像是怕被爹娘发现的羞窘,他知道家里已经没有办法供得起他了。

读书使人辨善恶明是非,倒是应当继续读的。春福点点头:“亏得只一天的功夫,明儿继续去念也落不下多少。先生教你的东西好好记着,便是与别人也当诚心以待,莫要处处惹人断了最适合自己的那条路。”

张桐吸了吸被冻得通红的鼻头,脸上欣喜不已,重重地应了声。

春福自打怀了孩子心更软了,她是偏心张岩,可看着变了个人的张桐心里也是一阵无奈。大人哪能和孩子太过计较?正因为年纪小,他却知道改变,人生在世最难得的是有一颗辨善恶的心,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张桐也是她的侄子,如今她也不能再视而不见。

李秀娥在屋里守着春木和他说些有趣的话,喝过药倒是能缓解咳嗽,可看他白的像纸糊的人一样,并没有大好的迹象,她的心里越发急。听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她叹了口气:“该是春福他们来了,平时都不登门的,她压根心里就没你这个哥哥。”

春木摆摆手:“别说了,当初总想着占她的便宜,可是日子是咱们自己再过,老天没给咱们发财的命,能有什么办法?去把他们叫进来吧。”

以前他倒是真想从春福和季成那里分一杯羹,后来他们两口子见自己甚是不客气,倒像是仇人般,让他慢慢的也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哪能真因为生病就不动弹了?家还得养,真等到自己闭了眼事情也就算忙完了。

李秀娥将人带进来,招呼他们两口子坐。春福先将自己带来的东西递给嫂子,叹口气说:“里面都是季成找来的稀罕物,也能给大哥换换口味,还有些银子拿来填补家用罢。我身子也不便,不能时常往娘家跑。”

李秀娥笑着接过来,憔悴的脸色看着苍老了些:“先和你哥说说话,我出去给你们倒点水。”她到了另一间屋子,再看到那十两银子时,脸色才好看起来,心里也有些底气了,春木的药钱是有了,不用她急急忙慌的不知去哪儿赚才好。娘家过得也是穷苦日子,就算有心也拿不出几个钱来,真是没钱往前走一步都艰难。

春木看着春福难得的和颜悦色,他们做兄妹这么几年,几乎没有一次能做下来好好说话,如今不知还剩多少时日才觉得有诸多话想与她说,可惜嫌隙已生,就算他再怎么做好大哥倒也像装出来的,索性也就不多说了:“你怎么过来了,当心过了病气。如今看来倒是我当初亏待你该得的报应,你也别想着劝我,我那年见过得了痨病的人生生咳死的场景,我知道自己也终究逃不了那一步。只是你嫂子和张桐我放心不下,还有张岩如今跑的没了踪迹,不肯回来,我当真是对不起他。”

春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们兄妹两这么多年彼此都没有交过心,她无非是看不上大哥和嫂子的贪婪无耻和寡情,她也做好了老死不相往来的打算,可是在脆弱流走的生命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起来。

“这世上的说不清的事多了去了,大哥也别泄气,还是好好养好身体,往后安心过日子吧。”

大事还是得和男人说,春福一个妇人看得事情自然不远,如今他们日子好过的多,他就是舍了这张脸也得求他们往后多照顾些秀娥和张桐,猛咳了一阵,春木坐起来靠着墙缓了一会儿,好受些才说:“季成,你们两口子的日子在咱们村里过得是最好的。我要是真走了,你和春福看在咱们关系最近的份上多顾着他们些,让他们能吃的饱穿的暖就成。你嫂子虽然嘴不好,手脚却是麻利的,你们有个什么事喊她去做就是了,就当是给你们帮工了。”

春福不喜欢他说这样的话,不拼一把就觉得自己必死无疑。当初她恨春木的心狠,苛待她,还想将自己卖进窑子,虽说是命运眷顾让她自己救了自己,远离了那一种可能,但她觉得春木和嫂子的心还是坏的,并不想应下来,李秀娥惹事的本事她心里最清楚。可春木眼里的哀求与急切让她不知该怎么开这个口,转头看向季成。

季成笑了笑:“自然是成的,明年开春有的忙,到时候嫂子过来帮忙,我给她算工钱就是,大哥放心我不会亏待自家人。”本来还想说两句重话,眼前这副样子倒是不合适了,只得咽下去。

春木想留他们在家里吃午饭,春福拒绝了,直说自己还有事,回去有的忙便和季成一块离开了。空无人的路上,春福的小手被季成握在手里,她想了想说:“你母亲不在家我倒是松快了许多,难得出来,我们上山去看看吧。时候尚早,我们正好去钓条鱼,回去炖汤喝。”

冬天的清水山美的冷硬,阳光漫天铺陈,连斜斜的光线都看得清楚,将消未消的积雪让整座山看起来像是个披了白裘的温婉女子,落落大方又高贵迷人。这处清幽寂静的世界没有任何人打扰,与桥下的俗尘分离开来。

其实也免不了有些苦日子的人上山想找东西果腹和发财,自被季成撞见了好几次倒是不好意思这么做了,季成瞪人的模样太过可怕,而且今时不同往日,拿根柴火都是偷人家的,不得已他们只能去离村子远得多的另一座山上找好物。村子里不缺心眼足,一看就会的人,纷纷效仿着去山上采蘑菇,木耳,银耳卖,倒是得了些小甜头。可惜山小,东西比不得清水山的多,且每天上山抢东西的人那么多,压根做不成像季成两口子那么大的,多少人心里又气又恨,气自己怎么就没那个脑子,若是早一些自己不也就能赚大钱过好日子了吗?如今却只能在一群鸡鸭中努力出头。

两人出来时是吃过东西的,并不觉得饿,待在山上的时间也就长了些。季成照例先去看了陷阱,没想到收获颇丰,在陷阱里发现一只兔子和野鸡,冬天里就是死了也不会发坏。季成将陷阱重新整理过,想着回去把野鸡给收拾出来,好给春福补身子。

春福提着裙摆跟在身后,她穿得厚实,像只包裹得胖胖的粽子,季成走得慢,让她随时能追得上自己。

“季成,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京城?你要早点回来,我一个人在家,我心慌。”

季成何尝舍得离开她,笑着说:“你和我是夫妻,自然我去哪里你跟着去哪里。那有认我一个人的道理?我这般做也不过是想我们的孩子将来能得个体面,不管他长大后有没有野心,我们把选择的路给他铺好,往后也不至于落了埋怨。至于我一个粗人,我倒是喜爱过咱们这种小院生活。”

春福和他走到河边,看他熟练的破冰钓鱼,她在一边托着下巴说:“季成,我不和你去京城。头三个月受不得颠簸,我要小心护着他才行。穆家认了你便承认了我们母子的存在,去不去也没什么。我在家中等你回来就是。”

季成的手顿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也好,一路风餐露宿我也不放心。我不在你也不能委屈了自己和我的孩子,该吃什么不能趁我不在就短下了。”

春福天天吃鸡蛋,她不是贪吃的,自然想省下来留给他,谁知还没做就被他猜到了心思。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头,催促着让他留意河里。

季成自己动手忙活做了顿好的,请连生嫂和锦娟一家子来自己家里热闹了一回,想着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们能多照应些。锦娟失笑地调侃:“你一走我就过来和春福做个伴,顺便将春福的好手艺学一学,可比那些专门拜师学手艺的强多了。”

该办的事情都办妥了,季成这才和穆宏一道走了。那天天气阴沉,像是随时就要飘雪一样,春福站在院子外面看着马车越走越远,抬头看了眼天生,暗想天公不作美,季成头回出远门都不能给个好脸色,一口雾气冲向天际,难掩她此时的难过与不舍。

果然没多久天,天上就纷纷扬扬的落起了大雪,她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肩头,头发上都落满了雪,怕染了风寒,这才恋恋不舍的回去。

宽敞燃着暖炉的马车里,穆宏见季成不时往后面看,明明看不到了还不放弃,轻笑一声说:“不用担心,我吩咐人多关照着弟妹,不会发生什么事。母亲想必要带你去认识铺子里的各大管事,少说也得个把月才能闲下来,我便是顾着此事,所以帮你做了安排。”

季成点点头,心里却想着这一个月可是要怎么熬。出了长丰县,途径通州,沧州等地终于到了京城境内,马车走得不慢也费了七日的功夫才到,季成忍不住松了口气。

京城是天子居住之地,这座城是无比的繁华,行走在街头的人穿着打扮都不差。季成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倒是与这座都城格格不入。他还没来得及多想什么,热闹嘈杂的人声已经听不到,周围很安静,马车停下来,他掀起帘子下车,才站定,眼前这座气势恢宏的宅子大门开启,穆夫人一身精致华贵的装扮,眉眼间全是笑,急急走过来,拉着他上下打量:“我儿这一路可是辛苦了,我给你安排了院子,先去洗洗换身衣裳,我让厨房给你们哥俩备好了吃食。正巧你唐姨母过来看我,你也好认认人。”

既然答应了认祖归宗,他在称呼上便得改了,只是尚不习惯,费了好一番劲才喊出那句母亲。饶是如此,穆夫人已然高兴不已,两眼泛红,拉着季成往里面走:“咱们都别在门口站着了,先回去暖了身子再说。”

穆夫人给季成安排在了离自己最近的长春园,下人们得了消息,一早就备好了热水和衣物。老夫人当真是极爱这位失而复得的二爷,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不说,更将自己贴心最得意的丫头拨了过来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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