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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开秦老师在财大礼堂那个一拉之恩, 以两个人的关系而言, 言菡也没法拒绝, 而且, 秦老师是际安人, 也不是经常在北都, 难得会开口约上一次。
不过她还是和宁则然说了一声, 宁则然反复追问了几句,最后不太痛快地答应了,不过让她到了以后就发个定位过来, 有什么情况及时和他汇报。
瀛洲园是以前整个北都最有名的梨园,曾经是皇家教习乐坊弟子的所在,到了后来, 就成了几个戏班子常驻的地方, 开班唱戏。到了现在,这里就成了一帮子爱好唱戏的票友聚集地, 也时常有各种剧团在这里演出, 各个地方的戏种都有, 当然, 最常见的还是京剧和越剧两种。
这一片仿古建筑群让言菡有点眼花缭乱, 问了好几个人才按照秦老师给的地址找到了一个启北楼,楼里很大, 中间一个大戏台,旁边是包厢, 底下是大堂, 虽然没有演出,却也有好几桌人坐着喝茶吃饭。
秦老师在门口等她,言菡好奇地问要见的是谁,秦老师笑着道:“是我们剧团的一个老牌赞助商,一年会来我们那里几次,跟着一起听上几场,我那会儿刚认识他的时候才是个刚进剧团的小姑娘,眨眼就有二十多年了。”
走了两步,她又想起了什么,叮嘱道:“这位老先生平常挺忌讳曝光他的身份的,你到时候别好奇他是谁,大家一起顺应着聊聊天就好了。”
二楼的包厢里,蔡芸已经在了,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和一位老人聊得正欢,那老人头发花白,看上去有七八十了,精神矍铄,老人身旁站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才三十四岁,女的倒是有五十多了,神情都很恭谨,看上去好像是保镖和佣人。
一见有人挑帘进来,老人一下子就看了过来,那目光居然出人意料得凌厉深邃,在言菡身上打量了几眼,缓缓地问:“玉蝶小姐?”
秦老师笑了,热情地介绍道:“对,这位就是玉蝶,没让你失望吧?玉蝶,这位是嵩山居士,我们都叫他嵩老,瀛洲园最老资历的票友,这些年一直非常喜欢我们越剧,致力于越剧的推广和传承。”
嵩老很是和蔼地笑了,好像刚才那凌厉的目光只不过是人的错觉:“不失望,很惊喜,近距离看,玉蝶小姐比电影里的更有气质。”
被这么一位长者夸奖,言菡有些不好意思了,羞涩地道:“谢谢嵩老夸奖,其实是电影把我拍得美了。”
人都到齐了,大家都落了座,旁边的中年女人替他们上了茶水,一股清香萦绕在包厢中。
老人家一开口就问了几个关于电影中越剧的问题,又问电影中她们俩唱的几段戏是不是自己唱的,蔡芸有点尴尬,她倒也想自己唱,但唱歌是她的短板,天生五音不全,所以那几段戏是后期请人配音的,言菡却是当时跟着秦老师学过一段时间,那几句唱词是一板一眼抠过的,用了她的原声。
“我就会那么几句,多唱一点就要露马脚了。”言菡赶紧解释。
“唱得很好,很有那个年代花旦那种婉约的感觉。”嵩老赞许地道,“我母亲最喜欢越剧,小时候带我去江南小镇听过几次,看了你的电影,好像回到了从前。”
“全靠秦老师教得好,还有蔡芸姐,一直教我怎么用眼神演戏。”言菡赶紧把话题往蔡芸身上拉。
“玉凤的确演得比你好,”嵩老赞道,“不过你们俩在戏里的性格,我个人偏好玉蝶一些,尤其是跳舞的那一段,绝了,哪天要是你不介意的话,你把那戏服穿上,再给我演一段。”
言菡心里有点犯嘀咕,居然还要穿上戏服演给他看?这可真有点困难。
秦老师连忙解释说:“戏服听说已经被人收购走了。”
“哦?”嵩老好像有点不太满意,问道,“你们这部戏是哪家公司拍的?”
“宁氏娱乐。”秦老师答道。
嵩老的眉头略略皱起:“宁氏娱乐什么时候需要卖戏服道具过日子了?不像话。”
言菡看着嵩老的眼睛,一丝异样的感觉在心底犯了起来,这个皱眉的表情好像有点熟悉。
“卖了到时候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买回来,不行就重新全部让人再做一套,你记着这件事情,办好了到时候再联系秦老师和两位。”嵩老偏头过去道。
旁边的男人应了一声。
“还有,秦老师,我觉得电影里那个《五美图》设想很不错,可以编成一场正式的剧目,剧团可以尝试看看,资金方面,你不用担心。”嵩老又道。
秦老师很是惊喜:“咱们俩想到一块去了,多谢嵩老的支持。”
心头异样的感觉更甚了,这说话的语气傲然刚愎,简直和宁则然一模一样。
言菡如坐针毡,犹豫着要不要请教一下这位嵩老的高姓大名,却又怕自己犯了人家的忌讳。
站在嵩老旁边女人在他身旁耳语了几句,嵩老回过神啦,招呼着道:“看我这人,一高兴就光顾着聊天了今天是请你们来用个便饭的,你们不要拘谨啊,来来来,上菜。”
菜品很是丰盛,嵩老也很健谈,不过到底是年纪大了有点絮叨,不知不觉就聊起了家里的烦心事情来了:“你们两个小姑娘看上去真是乖巧,哪像我们家里都是半大小子,成天只会和长辈作对。”
蔡芸已经二十七了,被称为小姑娘也是有点尴尬,笑着说:“以前也有犯倔的时候,现在好多了。”
“年轻人都这样,”秦老师心有戚戚焉,“我家的那小子也是,让他找对象也推三阻四的,成天和一群朋友胡吃海喝。”
“那倒还好,我那大孙子……唉,不提也罢,”嵩老连连叹气,“像玉蝶这样温柔恬静、虚心好学的姑娘才让人喜欢,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看着都心烦。”
言菡一直提心吊胆着,一听这话头皮都快炸了,放下了筷子,看向嵩老:“嵩老,我……我的名字叫言菡。”
“言菡?”嵩老念叨了一句,“这名字不错,一听就是个知书懂礼的姑娘。”
“我……”言菡鼓起勇气,“能不能请教一下您贵姓?”
“砰”的一声巨响,门被撞开了。
宁则然几步跑进了包厢,拽住了言菡往身后一拉,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向来沉稳的语声中带了几分气急败坏:“爷爷,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叫小菡来干什么!”
片刻的沉寂之后,现场一顿闹哄哄的。
嵩老,也就是宁则然的爷爷宁浩中,气得直哆嗦,从保镖手里拎过拐杖就要朝宁则然的身上敲,言菡大惊失色,反身抱住了宁则然挡在宁则然面前,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哭腔:“您别生气,别打他了,他的手刚好!”
秦老师、蔡芸也慌了神了,一个拉手一个拽衣服上来劝架。
宁浩中气喘吁吁地用拐杖戳着地板:“混账东西,就知道气我,谁知道她就是你那个心肝宝贝?你怎么不在她脑门上刻个字呢!”
秦老师在一边连忙打圆场:“怪我怪我,我不知道嵩老就是宁老先生,看我这事办的……”
其实关她什么事呢?宁浩中向来秉承做善事不留名的理念,也怕麻烦,从来没有在剧团里提起过自己的身份,一直以嵩山居士自称。
当着这么多外人,宁则然也不想辩解了。
他是在接到言菡发过来的定位才发现不对的,这是宁浩中经常喜欢去的地方,打电话回了老宅一对,确认了老爷子的行程。
宁浩中叫言菡过去,这还能有什么好事?说上几句不入耳的话,或者直接扔张支票把人打发了,软硬兼施,打一棒子给个枣儿,想都能想得出来。
这一路上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上楼的时候手心全是汗,紧赶慢赶才到了瀛洲园。
拉着言菡他就要走,宁浩中却用力地用拐杖敲了一下桌子脚,怒气冲天:“你给我站住!今天我请客吃饭,你来砸什么场,全都坐下来,有什么事情吃完饭再走!”
宁则然愣了一下,敏锐地嗅到了那么一丝深意。
他知道自己爷爷的脾气,那是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要是不喜欢一个人,别说吃饭了,连眼角都不会分过来一眼。
现在这样……是说明事情有了那么一点转机了吗?
他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迟疑了片刻,一拉言菡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言菡在一旁却是胆战心惊,她别的也不怕,就怕宁浩中脾气上来再揍一顿宁则然,宁则然又不可能抵抗,这里没有了宁霁然和宁徐然,谁能帮着劝架啊。
大家好不容易重新坐了下来,饭桌上刚才和谐的气氛荡然无存,诡异了起来。
宁浩中也不看他们,让人上了一碗饭,自己舀了一勺中酸辣白菜带鱼羹往饭上一浇,稀里哗啦地吃了起来。他年纪虽然大了,胃口却很不错,最喜欢吃红烧肉和白米饭,海鲜也是顿顿少不了。
言菡偷偷看他,忍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鱼羹拌饭……小心鱼刺啊……”
宁浩中的手顿了顿,夹着一块带鱼吃得更欢了:“女人才会怕鱼刺。”
言菡不吱声了。
宁则然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第六感:宁浩中要是不喜欢人,压根儿不会搭话。
他立刻站了起来,替宁浩中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道:“爷爷,我不会说话,这阵子惹你生气了,今天给你倒茶赔罪。”
宁浩中的眼角都没抬起来看他一眼。
宁则然朝着言菡努嘴示意,言菡莫名,不过还是听话地站了起来,按照宁则然的意思,替宁浩中又添了一点茶水,看着那一头花白的头发,她心里感触良多,轻声道:“宁……爷爷,对不起,如果可以,我真不想让您生气,可我……太喜欢则然了,所以还是想努力一下……”
“嵩老,”秦老师大概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忍不住插话了,“小菡人很不错呢。”
“我知道了,”宁浩中几口把碗里剩下的饭吃完了,抬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喉,“下次记得多学几个剧目,唱给我听听。”
“啊?”言菡傻了。
宁则然也愣了两秒,骤然之间,狂喜涌上心头,他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自己,不去抱着言菡转上两圈欢呼雀跃。“是,爷爷。以后我们俩一起学一起唱给你听。”
宁浩中绷着脸站了起来:“好了,吃得差不多了,谢谢大家捧场,秦老师,以后剧团的具体事项再单独联系。我回去了,人老了不中用了,被小辈一气就身子骨疼,得去睡一觉。”
大家全都站了起来,把老人家送出了门口。
宁浩中前脚刚跨出门槛,后脚忽然顿住了,宁则然这刚刚放下去的心一下子又提了上来。
“对了,”宁浩中嫌弃地看着自己的孙子,“宁氏娱乐现在谁管着?这么小家子气,《拂晓》的戏服还要卖了赚钱?给我追回来,我要留着收藏。”
宁则然的嘴角抽了抽,点头应是。
那戏服,他从庄西行那里敲来了,好好地收着呢,看来这次要忍痛割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