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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一天时间,妖界大小妖几乎都收到了消息,大妖怪姜砚找了个小对象,护眼珠子似的护着,虽然不知道姜砚的小对象长什么样,但几乎所有妖都知道姜砚把龙鳞手镯给了她。
四个不良少年原来是犬妖,他们并不认识迟漾,但却知道她手腕上的镯子。
迟漾看着四人跪下,正懵逼,又见四人居然咚咚咚磕起头来,吓得腿都软了。
她惊恐地看着四人,“你你你们干什么?”
“对不起,我们不知道你是姜砚的对象,不知者不罪,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们吧。”
迟漾被“姜砚的对象”几个字震住了,几个犬妖后面说了什么,她都没听清,只听见他们一直在在说“放过我们吧”,而且十分恐惧。
迟漾没说话,挥了挥手,四人立刻一溜烟跑掉了。
被打的少年此时站在不远处,抱着一只受伤的胳膊看着她。他脸上全是伤痕,不仅有新伤,还有很多旧伤,看来平常不少受欺负。
他神情依旧没有太大变化,眉眼微压低,眼里还是冷漠。他静静看了迟漾一会儿,淡声道:“谢谢。”
然后抱着一只受伤的胳膊,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连个名字都没留。
迟漾默默想着,也自己回去上学了。
*
姜砚说好了要乖乖上学,然而消失了整整一天,迟漾放学回家都没看见他,甚至晚上写完作业,洗完澡准备睡觉了,都还没见到他人。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了?
迟漾心里咯噔一下,站在走廊半天没动,只下意识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头发。
她靠在护栏边抬头看了一眼,见一轮圆月挂在半空,今晚的月亮很圆,月色偏浓,甚至微带了些红色。
她看着夜色,略微有点失神,一道细微的声音传了过来——
“漾漾,今天十五,月色很好,你可以去房顶看看。”
迟漾四处看了一圈,没见到人,却见庭院里的大核桃树抖动着树叶,发出细微的哗啦声。
大约因为自己是兔子,所以迟漾看见树木绿荫总是打心底里感到开心,她弯着眼笑了,“谢谢阿树,我上去看看。”
这是栋平顶的两层小楼,很容易就上到了房顶。应该是经常有人上来,房顶砌了平整的水泥地,打扫地干干净净,还放了两把藤编躺椅,中间一张矮几,方便放些东西。
迟漾走到其中一张躺椅上坐了下来,她往后一靠,眼前就是墨蓝浩渺的夜空,因为有圆月,所以夜幕中一颗星星也没有,无边的夜空中只有一轮亮到发红的月亮,将天际照出一团融融的光亮。
如果是夏夜的话,入眼应该是璀璨星河了,迟漾甚至能想象出那幅浩大而缥缈的画面。
她正想着夏夜星空,小白悄无声息地蹿到了另一张躺椅上,淡淡开口,“那天姜砚说要满足你的好奇心,他跟你说什么了?有虞可的消息吗?”
迟漾吓一跳,从凳子上坐起来,看见了一边高傲地尊在凳子上的小白,才慢慢松口气,有些沮丧道:“什么都没说,就是把我带进了密室里。”
她简单给小白说了一下那晚的情形,密室就在姜砚房间的书架后,没有任何机关,但姜砚设了结界,一般人进不去。
那个地方与其说是密室,不如说是个阳光花房。她们从外面看,那个密室就是建筑的一部分,只能看见厚实的墙壁,实际上在里面看,四面墙都是玻璃的,透光性极好。之所以从外面看是墙壁,应该是姜砚施下的幻术。
在房间中央有个木质高台,高台上放着一个玉石做的花盆,花盆了只有一盆土,什么都没有。
整个密室里只有这些东西。
姜砚带着她进去后,就一动不动地站在花盆前,一直看着花盆里的土,一句话都不再说。
迟漾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在那一刻变得十分低落,完全不想再开口。迟漾原本还想问问他,但什么都没问出来,一方面是有点害怕,一方面是能感受到姜砚的情绪,不太想刺激他。
所以现在只知道他非常非常在意一盆土,至于那盆土是什么,跟虞可有没有关系,这就不清楚了。
迟漾解释完,盯着地面不再说话。
小白古怪地看她一眼,突然道:“你当时应该问他,现在错过机会了。”
迟漾愣一下,居然找不到辩驳的话,过了好片刻,才说道:“我会想办法弄清楚那盆土到底是什么。”
她话音落,小白突然侧了一下头,“有人来了。”
他低低说完这一句,一下子就从屋顶跳到了庭院里。
迟漾有些讶异,猫这种生物,好像摔不死?
房顶那端的楼梯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迟漾侧头看过去,见苏笑笑走了上来。幸好小白将妖气敛得很好,倒没叫苏笑笑察觉什么。
迟漾对着她笑了笑,“笑笑,你也来看月亮?”
向来温柔的苏笑笑此时沉着一张脸,直勾勾看着迟漾,一字一顿道:“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我?”
“阿砚带你去过密室了?”苏笑笑一步步走过来,夜色里,她的神情显得异常严肃,“他还跟你说了什么吗?”
“没、没说什么。”迟漾莫名有些紧张起来,“就看见了一个花盆。”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迟漾摇了摇头,一颗心提了起来,直觉苏笑笑要跟她说什么重要的事。
“不知道么?”苏笑笑坐了下来,一瞬不瞬看着她,“那我来告诉你吧。”
第28章
“不知道么?”苏笑笑坐了下来, 一瞬不瞬看着她,“那我来告诉你吧。”
迟漾骤然紧张了起来,“可以吗?”
“可以, 阿砚不会怪我的。”苏笑笑说完, 俯身双手支在膝盖上, 抬头看着天边的圆月,像是在看很遥远的曾经, “盆里的土不是普通的土, 是昆仑山上的土, 你知道昆仑山吗?在很久很久以前它叫昆仑丘, 是上古西王母的居住地。”
迟漾恍然, “所以这个土极其珍贵?”
苏笑笑笑了起来,看向迟漾, 目光却带着冷意,“你是真傻还是装傻?珍贵的不是土,而是土里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迟漾摇摇头。
“是一小把灰,大概有拇指指甲这么大一把, ”苏笑笑看着自己的拇指,淡淡道,“是我姐姐的灰。”
迟漾被这个消息震住,呆愣愣地睁着眼,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她隐隐约约能猜到这个故事了。
“你知道西王母是干什么的吗?她掌管不死药,是掌管长生长寿的女神。那你知道不死药是哪儿来的?是我姐姐的汁液做的, 她是西王母种的一株返魂树。”
“木系灵植都是最得天地宠爱的,它们不能动不能吃不能喝,无法摄取其他精怪的修为,修炼全靠天地精华,能成精的,都是受上天眷顾的。姐姐她长在在西王母庭院中,受尽天道眷顾,可以说是这个世上最为幸运的木系灵植。
“可是她成精了,能离开泥土了,然后遇上了姜砚。她为了姜砚,被众妖围攻,最后本体被分割成千万片,被各路精怪夺走。她是能起死回生的灵木,一旦离开西王母的庇护,多少妖怪想要抢夺?受天地眷顾的木系灵植,连怎么修炼都不知道,单纯得近乎傻,遇上那些在血腥厮杀中长大的精怪,怎么活得下来?”
迟漾听着苏笑笑的话,几乎能想象出万年前那场浩劫,万妖为了争夺反魂树碎片,会搅出多少腥风血雨。
她似乎也能切身体会到姜砚的刻骨痛苦,眼睁睁看着自己在乎的人被万妖分食,自己却无能为力,他大概恨不得杀了自己吧?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就是无能为力,无法留住时间,无法留住在乎的人,无法留住刻骨的感情。
“那姜砚呢?”迟漾一开口,自己都吓了一跳,声音居然在发颤,似乎多说一个字都会哭出来。
大概是经历了万年时光的冲刷,苏笑笑说起这些事时倒是显得比较淡然。
“因为返魂树的出现,妖界掀起了长达千年的争夺战,谁不想拥有死而复生的能力?所以但凡有点能力的大妖怪,都在无休止地抢夺返魂树碎片。妖界由此变得混乱不堪,各个部族不断厮杀,战火几乎一天未停地烧了一千多年,谁也没办法阻止这场浩劫,直到消失一千多年的姜砚再次出现。”
“没有人知道他这一千年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他再回来时,像是从地狱归来的恶魔,没有任何感情,只带着浑身戾气,疯狂进行杀戮,甚至屠城。很多部落被他血洗,杀得不剩一个活口。”
迟漾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是凉的,她想象着姜砚浑身是血,满脸狠厉地站在尸山上的模样,居然不觉得害怕,反而心尖上有丝不明来由的刺疼,一阵一阵的,细微,却压制不住。
他要承受多少的痛和恨才能造下这般杀戮!
“他杀了很多妖,既是为了给我姐姐报仇,也是为了寻找我姐姐残余的碎片。为了寻找碎片,他闹过地府,一把火烧了当时阎君府邸,后来又去仙界找,闹得三界不得安宁。无论是妖、神、鬼,只要是生活在那个时期的,听见姜砚的名字都会瑟瑟发抖。”
“三界都被他闹得鸡犬不宁,后来终于因为他杀戮过重,降下了天罚,他被困在了混沌域,独自熬过了万年时光,熬散了满身戾气,终于又回来了。”
“他当时大闹三界,也没有寻找到我姐姐的碎片。这么珍贵的返魂树碎片,众妖又怎么可能让它压箱底?早就用来炼制丹药,或者增加自身修为了。他最后只得到了指甲盖那么大一块灰烬。他被困混沌域之前,从昆仑丘弄了姐姐曾扎根的泥土,将灰烬种了进去,希望她可以再活过来。”
苏笑笑突然大笑了起来,那笑看起来却十分无助,“他太天真的了,灰烬怎么可能生根发芽?都一万年了,他还不死心,他还在等,还在找!”
迟漾脑中电光闪过,紧张地呼吸都滞住了。她咽咽口水,紧张到发干的喉头舒服了一些,才颤声道:“你、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肯定是虞可!
苏笑笑止住笑,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力,“苏宴,他们连名字都要用同音字。对了,姜砚的名字还是我姐姐给他取的。”
迟漾太过惊讶,一时说不出话来了。居然不是虞可?!
姜砚万年前为苏宴屠杀众妖,万年后怎么会突然为一个叫虞可的人屠杀万人?
到底是什么情况?
难道虞可是苏宴的转世??
迟漾缓了好一会儿,慢慢消化了片刻,才隐晦地将这个假设问出来,“笑笑,你说有没有可能你姐姐已经转世了?”
“转世?”苏笑笑又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姜砚当年为什么去地府和天界闹?他就是为了去找姐姐的魂魄。但根本没有一点踪迹,她的魂魄跟本体一起,都被万妖分食了,除了那点灰烬,什么都不剩了。无主的魂魄,不在天上,不在地府,只可能被其他精怪吃掉了。”
迟漾有些难过,没再说话,然而就在一瞬间,她想起了自己的魂魄,无主之魂,既没有去地府也没有被吃掉,而是产生了自主意识。苏宴的魂魄会不会也遇上这种情况?
“那个,我听说有些魂魄遇上某种机缘,会产生自主意识,不会归入地府或天上,也不一定会被吃掉。”
苏笑笑点头,“所以姜砚才一直不死心,但这种情况万中无一。而且即便她附在其他东西上,也掩盖不了返魂树的气味,在那混乱的一千年,照样逃不出妖怪们的手心。”
迟漾想了想,确实如此,她的魂魄碎片一直带着她的气味。如果苏宴的魂附在某个物体上,失去了本体的庇护,更加掩盖不住气味,只能成为妖怪们的盘中餐。
现在迟漾的心情非常复杂,还有太多的疑问没有解答,虞可到底是什么人?姜砚为什么会为了她杀人?而且杀那么多人想干什么?他本就身负天罚了,再造杀戮,估计罪无可赦了。是什么让他愿意用命去换?
另外,她对姜砚多了一种说不清的情感,想起他吊儿郎当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再想想万年前截然不同的那个他,心底就一阵阵疼。
按苏笑笑说的,混沌域没有时间,没有晨昏,没有生物,存在于世界之外。姜砚在里面独自熬过漫长无涯的时光,感受着无边的绝望和无力,连死都成了奢望。时间的魔力极其强大,在漫长的时光里,无望和孤独可以将他的棱角磨平,将他的戾气剥离,甚至将他的仇恨消磨殆尽。
现在他回来了,看起来像是一个全新的姜砚了,与以前截然不同的姜砚了,但他已经失去了对情感的感知能力,麻木懒散,对一切都没有兴趣。
不过还好,他的那丝执念还没消除,他还守着那堆灰烬,漫长的生涯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指望。
但这丝指望似乎都是奢望,是一场空白的等待。他守着虚无的梦,在漫长的时光里孤独地活着。
如果连那点灰烬都没了,迟漾不敢想姜砚会变成什么样,再一次疯狂屠杀?还是断情绝爱?
迟漾狠狠吸口气,压住心底莫名的酸涩,抬起手背揉了揉酸胀的眼。
经过万年的时间,苏笑笑已经完全消化这一切,所以十分淡定,像在说一个遥远的故事,客观又平静。
有时候苏笑笑会想,如果姜砚没被关在混沌域,没有捧着苏宴的灰烬度过那漫长虚无的时光,他会不会也在世事变化中逐渐遗忘那段往事?
没有人能抵挡时间的魔力,刻骨铭心也好,痛彻心扉也好,在经历万年的世事变迁后,最终都会尘封。就像她现在这样,回忆起那些事,情绪已经不再有任何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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