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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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旭:“……”
我坐在廊前玉阶之上,抬头看峥嵘飞檐上挂着的那弯孤零零的月亮。
恍惚间,身旁多了个人,我虽能感觉到是谁,却还是忍不住转过头来看他。
小星沉坐在我身旁,月色似水凉薄,洒在他脚下的玉阶上,他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小如梦不知不觉已长大了很多,在他脚边乖乖趴着。
远处传来仙乐飘飘,热闹胜似人间,小星沉却独自呆在这处空阔的庭院里,眉宇之间已隐约有了如今的淡淡阴郁。
我陪他默默坐着……
院门处忽然响起脚步声,小星沉忽的抬起眼睛,看到景旭走进院子里时,清冷的眸子里瞬间有了一抹亮色,“哥,你回来了……”
待他看到景旭身后跟着的人时,目光又阴沉了下来。
霁月带着三分酒气,从景旭身后闪出,见了星沉便毫不客气的教训道:“臭小子,母后今日寿辰,你为何不去给她拜寿。”
星沉冷冷看他一眼,起身便要回房去,霁月顿时火冒三丈,抢上前来一把揪住星沉衣领,愤然道:“臭小子,你怎样惹她伤心了,这半年来,她连着病了五七次,只不能在她面前提起你,你自小得了她多少疼爱,如今这样怄她,你还是人吗?”
此时的霁月身形已是颇为魁梧,而星沉身形尚未抽条,被霁月狠狠抓着,看上去十分吃亏,如梦见星沉受了欺负,咆哮着朝霁月扑了上来。
“一边去。”
星沉立即喝止如梦。
如梦呜咽了几声,不情不愿的退了两步,愤愤然趴在了地上,只瞪着一双眼睛凶巴巴盯着霁月。
想不到星沉小时候,竟比现在沉稳持重,还知道顾念一下同胞兄弟之间的情谊……
我心中刚刚感慨完,却见星沉反手扣住霁月粗壮的腕子,还没等景旭喊出制止的话来,已将霁月狠狠甩到院中一棵月桂树粗壮的树干上,夯得那树哗啦啦落了一地叶子。
我方才感动的有些早了……
霁月恼羞成怒,爬起来冲向星沉,两人顷刻间扭打在一起,此情此景,瞧着十分眼熟,啧啧,这对冤家还真是从小掐到大的。
“别打了,都给我住手。”
景旭一如既往的拉架,两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却谁都不肯退让一步,三个人正乱作一团,景旭忽然捂住胸口,呆呆的不动了。
星沉和霁月打的正酣,却即刻察觉到了景旭的不对劲,他忽然收回揍向霁月的拳头,转而去扶景旭,顾不得霁月狠狠挥向他脸颊的拳头,嘴角被一拳揍得鲜血崩流。
霁月还要再挥拳,却也后知后觉的发现的景旭的不对劲,他立刻收了手,和星沉一左一右扶住了景旭。
“哥,你怎么了?”
“哥,你怎么了?”
两个人齐齐叫唤。
景旭脸色微白,手紧紧捂在胸口上,好似一颗心突然跳得太猛,让他无法承受。
就在这时,狂风乍起,园子里草飞花残,滚滚浓云骤然四合,在院子上空咆哮翻涌,兄弟三人齐齐抬头望向天空,衣袍在狂风中猎猎翻飞。
突然间,云层中探出一双银鳞巨爪,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嘹亮长鸣,一条通体银鳞,耀眼灼目的巨龙破云而出,在空中盘旋几圈,轰然落在院内,震得地面一阵剧烈的摇动。
我虽知眼前看到的都是梦境或是幻象,却还是慌忙躲在云纹玉柱之后,吓得心惊肉跳。
那银龙周身云气缭绕未散,傲然昂首又是一声破空长啸,继而向庭内惊呆了的三人垂下银光闪闪的头,慢慢向景旭靠近。
景旭平日里波澜不惊的面孔此刻因为激动和震惊,变得几乎有些陌生,他慢慢抬起一条手臂,伸向那条朝他慢慢靠近的银龙,指尖微微颤抖……
靠近了些,又靠近了些……
他指尖终于轻抚上那巨龙低垂下来的额头,那银龙忽然匍匐在地,状似臣服,眼中傲然凶光在景旭触碰到它额上银鳞的瞬间,变得乖顺无比……
“大哥,是真龙吗。”
霁月大叫一声,恨不得手舞足蹈。
星沉嘴角还淌着血,浑然不觉伤口上的疼痛,难得咧嘴笑了:“哥,你的龙。”
景旭虽看上去也十分欢喜,面色却已恢复成平日里的温润如玉,波澜不惊……
转眼间我又回到了上次那个碧莲池畔,星沉似是又长高了些,背对我站在池前,平静无波的池面渐渐掀起层层涟漪,哗啦一声水浪腾空而起,碎琼飞溅,池水好似骤然间被撞了个窟窿,冒出一只苍蓝色头长两只犄角的巨蛇。
小星沉伸出胳膊,拍了拍巨蛇朝他低下来的脑袋。
“乖乖……”
他的声线已不复孩童时的清脆幼气,低沉而清澈的嗓音里,透着一丝猝不及防的少年老成,还有一丝尚未褪尽的天然稚嫩。
那声音陌生又熟悉,低沉又青涩,毫无防备间闯入耳中,令我莫名其妙觉得耳根微微发烫。
我抬头看了看池中硕大无比的巨蛇,再次拜服少年星沉在取名字这件事上的天赋异禀,也不知他对着这么个凶煞恐怖的庞然大物,是如何面不改色叫出“乖乖”二字的。
丑乖乖在星沉掌心上蹭了蹭硕大无比的脑袋,忽然扭动起盘绕在池上的庞大身躯,看样子是想撒一撒娇,无奈却掀起一池骇人的惊涛巨浪,将他面前的少年劈头盖脸浇了个透心凉。
就在这时,少年星沉背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脸色陡然变了,连忙回头望向身后。
她那疯疯癫癫的娘亲此刻正站在他身后,一席紫服华贵艳丽,却将她消瘦的脸庞衬得更加苍白死灰。
她一步一步走到少年身边,每靠近一步,我都能感觉到少年星沉身上的寒毛一根根乍起,我又开始觉得窒息,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死死掐着我的脖子,毫无回转的余地,就是要生生将我掐死。
女人走到少年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抬头看着池中呆呆杵着的巨蛇。
那巨蛇瞧着骇人,但若是仔细看进它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便能发现它与它的主人一样,单纯而清澈。
巨蛇似是被女人身上难以言喻的戾气深深的震撼到了,头微微偏着,半张着血盆大口呆呆看着星沉身边的女人,将一头雾水四个字演绎的栩栩如生。
“这是什么?”
女人的声音好似穿透胸膛的利刃,每说一个字似乎都能让少年感到极为不适。
“我的小蛇。”
少年星沉极力克制着心头的战栗,沉静的答道。
“蛇?”
女人突然轻轻笑了,那笑声起初尖细,继而渐渐变得狂躁刺耳,她抬头狠狠瞪向天空,好似要将满心怨愤都撒在老天爷身上。
待到她终于笑够了,才转过头问道:“除了我,谁还知道这条蛇?”
星沉摇了摇头,冷冷回道:“没有了。”
女人似是不信,“景旭呢?你日日粘着他,为何他不知道?”
星沉垂着眼睛,始终不看女人一眼,“母后不知大哥从小怕蛇吗?”
女人轻轻笑了笑,慢慢俯身与少年拉平了视线,然后一字一句说道:“你听好了,这条蛇若再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便把它剥皮抽筋,剁成肉酱给你下饭。”
池中的巨蛇似是听懂了女人的话,猛地一头扎进水里,哗啦啦拍起一层惊涛骇浪,又将池畔的两个人浇了个透心凉……
第27章 传灯祭
冰凉的池水似也劈头盖脸浇在了我脸上,我一个机灵,忽的睁开眼睛,晕头晕脑间险些一骨碌坐起来,好在我即刻便恢复了警醒,就在起身前的千钧一发间,将自己牢牢钉在了原处。
小心谨慎如此,还是发出了些窸窸窣窣的响动。
我强压下几乎蹦到嗓子眼里的心跳,从紧紧贴着的这方胸膛上挪开了些,又挪开了些……
耳畔鼻息均匀,我略略放下些心来,小心翼翼仰起脸查看星沉睡得可还安稳,幽暗中只看到他轮廓流畅的侧脸,以及弧度极美的唇线,我在黑暗中静待半晌,不见他有任何异动,便想蹑手蹑脚起身离开。
我稍稍起身,才发觉自己头发不知何时压了一半在他身下,与他一头墨染般的乌黑长发纠结在了一处,一时竟脱身不得。
要命啊,这可怎生是好。
我试着揪了揪自己的头发,不知是揪到了他的头发,还是袖子不小心撩了一下他的脸,这厮忽然抬手蹭了蹭鼻尖,唬得我三魂七魄险些作鸟兽散,好在他蹭了蹭鼻尖之后,翻了个身背对我继续酣眠,并没有诈尸一般睁开眼睛。
我拍了拍胸口,好险好险。
这厮睡着了倒是比醒着时还善解人意,翻身翻的很有眼力价嘛……
我一头青丝得以脱困,便小心谨慎坐起身来,轻轻拆开他那几丝与我纠缠的黑发,蹑手蹑脚爬下床,趁着夜黑风高,悄悄潜回自己房内……
自我入了师门,甚少见到师父,也甚少听到师父授业,慢慢师姐说,师父从前不曾这般疏于教导弟子,即便不是每日讲学,隔一日总是有的。
这次少说隔了半月有余,霜花殿才再次焚起袅袅九转回香,师父他老人家难得现身,亲自布坛讲道。
霜花殿两排镂刻枫叶飘飞的古木轩窗齐齐大敞,投入万缕澄澈阳光,映着远方碧海蓝天,通彻明亮的大殿内纤尘不染,只有淡淡余香沁人肺腑……
大殿内座无虚席……除了星沉那块阳光最好,景色最佳的上风上水之地……
我坐在星沉身旁,伸手拽了拽他曳落在青席之上的袖袍,轻声问他:“师兄,你觉不觉得师父看上去风尘仆仆了些,心不在焉了些?”
星沉斜过眼睛,狭长眼尾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目光落在我抓着他袖袍的手上。
看了一眼,收回目光,一个字都未赏给我。
这厮不知又在闹什么心烦,最近待我愈发冷漠,好不容易与我说句话,好似也屈尊降贵一般,甚是难以理喻。
我心中嗤他一句,爱理不理。
转头和慢慢师姐说话。
慢慢师姐这段时日出入晨钟峰来去自如,胆子肥了不少,今早我偷偷叫她来蹭星沉的风水宝地,她便乐颠颠来蹭了。
星沉对此毫无反应,顶多听烦了我与慢慢师姐小声叽喳时,转头看向窗外悠悠白云,眼不见为净。
我悄悄问慢慢师姐:“师姐,你觉不觉得师父瞧上去风尘仆仆了些,心不在焉了些?”
慢慢师姐抬头盯着师父清雅端方的面孔看了半晌,凑过来与我小声耳语:“我瞧着也是,似乎还瘦了一些……”
我点点头:“师父这么大个神仙,难道也有烦心事?”
慢慢师姐小声道:“今时不同往日,我们终日在流波山上逍遥度日,对山外光景知之甚少,前几日我娘亲传信与我,叮嘱我此次传灯祭上,打死都不能出头冒尖,以免获得下山游历的资格,我娘亲说,东水之外已是人间地狱,妖魔鬼怪遍地猖獗,名门仙山屡遭屠戮,皆是因那大魔从昆仑磐石下逃脱,跑到人间兴风作浪所致,想必师父这些日子屡屡出山巡游,难掩风尘仆仆,是为了寻找那魔头的下落吧。”
我眨了眨眼问道:“什么是传灯祭?”
慢慢师姐轻拍额头,小声解释:“我忘了你初来乍到,不知此事,我们流波山每隔一个甲子便要举办一次传灯祭,赢了的弟子可以获得去须弥山接引燃灯火种的机会,还可去凡间游历,甚是好玩……”
我听得心驰神往,眼巴巴的问:“师姐你可曾赢过?”
慢慢师姐瘪瘪嘴,“我拜入流波山那年,传灯祭刚刚结束,景旭大师兄已带着数名表现上佳的弟子下山去了,好生遗憾……”
我问她:“那你此番又要错过机会了。”
师姐低低奸笑:“我娘亲又没长千里眼,怎知我如何对她阳奉阴违……”
我诚恳赞道:“师姐高明。”
慢慢师姐却忽的一脸忧色道:“可如今外面风声那么紧,不知今年的传灯祭还办不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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