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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晓芙看到华山派这对师兄弟终于刀剑相向,隐隐觉得两人行事做派都枉为名门弟子。转念又想:“可见‘情’这一字终归害人不浅!”心下不禁黯然。杨逍却在她身边自言自语道:“原来却是这样。”“什么?”纪晓芙连忙转头问他。杨逍点点头:“这姓白的原来是这么死的!”
纪晓芙吃了一惊,立时再去看下方二人。却见白垣攻势一阵强过一阵,哪有败像?鲜于通却是忙于躲闪招架,已被他渐渐逼到悬石崖边。“啊,陷阱!”她忽然想了起来。
果然白垣长剑一抖,挺身向前,便要使出一招“苍松迎客”。不料他一足踏出,忽然身体一歪,正踏中了鲜于通之前挖出的浅坑。他原本怒气攻心,只一味猛攻,没有留意脚下,此刻左脚踏空,暗道不好:“忘了这师弟阴谋诡计甚多!”
他不知这只是一个浅坑,但反应神速,未等这一步踏实,便向右一跃,想要避开这个埋伏。没想到右足一落地,脚底便是一阵刺痛,有一尖锐之物深深扎入了他足心的涌泉穴。白垣膝盖一弯,知道终于还是中了暗算。正要提气直起身体,谁知鲜于通已经抢身上前,手中不知什么事物一捏一挥,又迅速地飞身跃开。白垣只闻到一股甜香之气,顿时头晕眼花,眼前金光乱闪。他还待强自支撑,忽然周身就剧痛起来,仿佛有千万只虫蚁在他五脏六腑狠狠啮噬,他顿时倒地失声惨叫起来。
纪晓芙猛然惊起,差点从岩壁上掉下去,还好杨逍将她搂了回来。白垣的痛呼声撕心裂肺一般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让人听了毛骨悚然。她颤声道:“那……那是什么?”
杨逍叹了口气:“金蚕蛊毒,方才鲜于通点中胡青牛穴道时就悄悄从他手中抢了过来。”
鲜于通看到白垣痛得满地打滚,也叹息道:“白师兄,对不住了,谁让你逼我至此。”原来他早就看出白垣在暗中打探自己和胡青牛的事,他心知这秘密迟早被师兄查出,正巧胡青牛向他来寻仇,便故意引白垣来此,做了个一石二鸟之局,以除掉心腹大患。
“做师弟的也不忍你受尽七日七夜的折磨,这就送你一程吧!”他一脚踢中对方太阳穴,白垣惨呼声戛然而止,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转眼落入身后的山崖。
纪晓芙眼看着鲜于通眨眼功夫就杀害了自己的师兄,手段狠毒狡诈,心中觉得十分恐惧。杨逍察觉到她身子轻轻发抖,不由将她搂紧了些,轻声道:“别怕,有我在呢。”他倒是有些佩服鲜于通的机关算尽,只可惜此人太过卑鄙无耻。他略一思索,抱了纪晓芙一跃而下,两人轻轻伏在了下方庙殿的悬山顶上。
鲜于通在崖边站了片刻,这悬石下就是深深的断崖,他料定白垣必死无疑,转身朝胡青牛走了过来。胡青牛冷眼看着,只是苦于深受重伤不能动弹,连骂都骂不出,只能感叹此人攻于心计,非常人所能及,今日不但不能报仇,只怕还要命丧于此。
纪晓芙见此,忙悄声对杨逍说:“他要杀死胡先生了,胡先生是你明教中人,你不去救他?”杨逍暗暗思索:“照理说胡青牛不该命丧此地……”他虽这样想,但还是点点头,掌中微微蓄力,随时待发。
鲜于通走到胡青牛身边,弯下身在他怀中摸出了那只金盒,他微微笑道:“胡兄,也该物归原主了!”
胡青牛心中只恨老天不长眼,任奸人恣意横行。却见鲜于通手中折扇一开,笑容忽然一敛,正色道:“胡兄,我念在你我之前有金兰之义,三番五次地手下留情,可今日你害死我白垣师哥,我再不能容你……”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殿中射出一道鲜红的烟雾,直冲他面门而来。一个声音娇声喝道:“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也亏得鲜于通早有预料,一直暗中提防。他手中铁扇一挡,迅速向后退出几步,落在数丈开外,饶是如此,他仍旧感到口鼻中一股辛辣膻腥之气,连忙出手封住自己云门,神封二穴,以防毒气攻心。抬眼看去,果然殿门口站了一位黑衣女子,细眉秀口,他虽没见过,但也料定这就是那明教毒仙了。
王难姑埋伏准备了许久,却还是没能一击得中,心中不由暗恨。但她自知武功不济,师哥又身受重伤,也不敢恋战,脚一跺,拎起地上的胡青牛,转身奔向石桥,飞快下山去了。
鲜于通想了想,终究忌惮毒仙的手段,便也没有追。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心想:“胡青牛倒底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况且他毕竟救过我一命,随他去罢!”他四下里转了一圈,看见地上还有那只珊瑚簪,附身捡了起来,看了两眼,将簪子一折两段,随手扔下了山崖。自觉再无遗漏,赶着要去清除体内余毒,便也匆匆离去了。
杨逍想了一想,指着那山崖对纪晓芙说:“我要下去看看,你这里等我?”
纪晓芙心中犹豫,杨逍看她没说话,握了她的手在掌中,恳声道:“别走好不好?”
纪晓芙终是叹了口气,说道:“你要下去看白师哥的状况么?我同你一起去。”
杨逍其实也不放心留她一人在上面,笑道:“好!只是怕下面脏得很……”
纪晓芙摇摇头:“走罢!”她站起身,正要从殿顶跳下去,杨逍忽然将她拉了回来,在她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看她又羞又嗔,这才勾了勾嘴角,牵了她手,两人一起落在地面上。
从崖边望下去,下方木郁葱葱,此刻黑漆漆一片也看不真切。杨逍四周环顾,似乎没有途径可以走下去,便拿了手中龙泉剑砍了几根藤条,结成长索,牢牢固定在山石上。顺着藤索沿山壁而下,这片悬崖竟也不是很深,约莫十来丈的样子,两人很快到了底部。崖底草木丛生,十分泥泞,还有一条小溪缓缓流淌。
他们往水边走了几步,赫然发现白垣正一动不动地趴在溪边一颗树下。杨逍快步上前,将他的身体翻了过来,伸手探他鼻息和胸口心跳。许是白垣掉落下来有许多树木遮挡,而地面又十分松软,他此刻心脏居然还微微跳动,只是几乎没了气息。
纪晓芙轻声问道:“他……死了吗?”
“差不多。”杨逍沉吟了一下,取出几颗九花玉露丸塞入白垣口中,又捏他喉头迫使他咽下去。他见白垣此刻眼眶嘴唇皆是乌黑色,即使在黑夜中都能看出泛着青光,知他中毒已深。他回想起上一世张教主说起金蚕蛊毒,是要将解药从腰眼处灌入,方能驱走蚕蛊。但他一来不知道解药,二来此刻也无处去寻,实在无法施救。他心念一转:“索性死马当活马医罢!” 于是用剑在白垣腰间“章门”“三焦俞”等处刺了几个洞,立刻便有鲜血流出,昏暗中也看不出颜色,但想来也应是乌黑的。
之后便再没什么能做的,等了一柱香的功夫,白垣还是没有醒转,身体反而逐渐冰冷,再探他心口,已彻底没了动静。
杨逍叹了口气,摇摇头。这人是杀害江伯维的凶手之一,本也不该救他,可是他总归还是想尝试一下……难道真的是天意如此?
纪晓芙却很有些伤心难过,白垣师兄当真是个万分可怜之人,纵然有些心术不正,可终究是为情所困,爱而不得。她将白垣的尸首在树下摆好,又在周围寻了一些枯叶短枝草草掩埋了,站起身来拜了一拜,口中道:“白师兄,但愿你来世能做一个光明磊落之人,再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姑娘做妻子,快快活活地过一生!”
月光凄清,崖底潮气霭霭,杨逍怕待得久了对纪晓芙伤势有碍,便催了她上去。两人沿着树藤又攀回到悬石之上,想起方才这里的惊心动魄,纪晓芙站在那里有些出神。杨逍正想开口,她却忽然发现绑着藤条的岩石下有一颗圆圆的红色珠子,过去捡了起来,那珠子红润光滑,娇艳欲滴。她忆起鲜于通之前曾扔了一根簪子似的事物在地上,应该便是从那上面滚落下来的。白垣师兄看了以后便神色大变,想来此物和贺师姐有关。
“你说那簪子真的是贺师姐叫鲜于师兄还给白师兄的吗?”她突然轻声问道。
杨逍摇摇头:“不知,但鲜于通诡计多端,他拿出此物多半还是为了刺激白垣发狂……”
她望着那珊瑚珠子道:“如果贺师姐知道了这一切,会不会后悔所嫁非人?”
“有时候人也许宁可不知道真相,谁知道呢?”杨逍看她心事沉重,不知她在胡思乱想什么,于是道:“他们三个纠缠不清,也没什么好理会的。这鲜于通迟早有自己的报应……”
纪晓芙忽然抬头,目光里竟有几分惊惧与哀伤:“杨逍,你可知道,我已有未婚夫了!”
杨逍沉默了一下,还是答道:“我知道,是武当的殷六侠。”
“我今夜突然见到你来,原本很欢喜,我想自己终是骗不过自己的心……”她神色凄婉:“可是,我差点忘了,我也是有婚约的人……殷六哥,他性子和善,心肠也软,是个好人……”
“可你不爱他,”杨逍迈步上前,凝视她的双眼,仿佛要望到她的心里去:“晓芙,我们和他们不一样,你从未喜欢过他,而我心里更加没有旁人!”
“他说的不错,遇到他之前,我并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纪晓芙模模糊糊地想起贺云裳对白垣说的话,“我若是和你成亲,可心中却一直记挂着他,对你岂不是更不公平!”她爱上他,又怎能再嫁给殷六哥?可是白垣师兄的惨剧让她胆颤心惊……
纪晓芙回望着杨逍,他的面容苍白如玉,剑眉微蹙,在眉心刻出两道痕印,漆瞳如墨,目光中有心痛,怜惜和眷恋。她忽然感觉他是明白她的,明白她的心意,也明白她的愧疚和挣扎。可她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明明眼前是万丈深渊,她还是想纵身而跃,哪怕是粉身碎骨……
她缓缓伸出手,手指轻触他隆起的眉头,仿佛想要磨平那双痕印。指尖又沿着他挺直的鼻峰往下,他的嘴唇很薄,都说是薄情的长相,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笑起来的样子偏偏那样多情。
杨逍感受到她的手指在自己唇边摩挲,心底悸动痉挛。他捉住她的手,微一用力,或许根本没有用力,她就投入了他怀中。他紧紧地拥住她,急切地寻找她的双唇,她是那么甜美甘冽,比任何美酒都让他渴望和沉醉。纪晓芙闭着眼,感受唇齿间他狂风暴雨般的索求,这一刻,她只有心甘情愿地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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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快亮了,雁儿自己一个人,也不知醒了没有,咱们回去吧!”
纪晓芙没有说话,但终是轻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