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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入魔, 如同修仙者有十五层阶段, 魔道也有十五重关窍, 分别为淫|欲第一、杀生第二、偷盗第三、妄语第四、邪见第五、贪婪第六、贡高我慢第七、嗔怒奸第八;诳妄第九、怨恨第十、妄执第十一、诬谤第十二、隐恶第十三。至于最后两重……无人到达过, 也并不知道这两重恶念为何。”
漆黑的永夜中, 破军点燃一盏长明灯放下, 照亮了整个昏沉沉的山洞。小凤凰变了小鸟蹲在灯边, 圆滚滚地靠在灯上取暖,全神贯注地听他说着。另一边,七杀靠在岩壁上假寐, 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此刻距离他们出发时已经是两天过去了,再有一天便能到达单狐山。小凤凰并没有从七杀和破军的身份中联想到前些天星弈向他咨询的“你觉得你破军哥哥和七杀哥哥谁好看”的问题上,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七杀原本就沉默, 破军则一直很随意找着话说, 时不时摸两把小凤凰的毛,给他喂几颗兔粮, 与以往没什么不同。
小凤凰央求道:“破军哥哥, 你继续说, 我想听。”
破军捋着他的圆润的毛, 想了想:“目前已知的唯一一个到了十三重的魔修是个废物, 他因为太过冒进,一口气服用了大量魔药, 气息直接走岔,直接修炼得失心疯了, 最后被人当成一件傀儡随意驱使, 下场凄惨。所以,修魔其实也有讲究,也是要注意循序渐进的。如果在修炼期间擅自使用大量力量,或是被其他的什么干扰了,气息走岔,那是更危险的。”
小凤凰担心起来,焦虑了原地转了一个圆圈:“可留给微兼的只有十五天,他打算十五天之内修完十五重吗?这算不算很冒进?”
破军往他毛绒绒的小脑瓜上轻轻一弹:“别担心,帝君的根骨是常人所不能比拟的。而且,据我知道的来推断……星盘的力量,魔道八重大约便可抗衡,你不必担心,八重对于帝君来说是很容易的。”
小凤凰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在破军手里蹭了蹭,而后跳下他的手掌,啪嗒啪嗒地走去了另一边,靠着他自己的小包裹睡了。
如同他一年前如何来到浮黎宫一般,这是他独有的蓝色绣小白花的小包裹,里面只有一个破旧的储物戒,曾经装过金金出品的一万张符咒。现在这个储物戒里装着一把长剑,是他出发之前,星弈送给他的礼物。
“这是我给你的那份惊喜,小圆圆。”送别时,星弈这样对他道,似乎难得还有点紧张,“你送我双修当惊喜,我……不知道这把剑你喜不喜欢,若是不是特别讨厌,你可以留着。”
小凤凰接过来一看,发现是一把通体暗红的长剑,光华涌动,凝聚着灼人的灵息。
他把剑抱在怀里,探头问道:“可是我不会用剑啊。”
星弈瞅他,向他伸出手:“那你还我。”
小凤凰不给,笑嘻嘻地抱着剑跑开了。星弈追出去几步,把他揪回来抱进怀中,警告道:“淬炼神兵时,熬过凤凰火与三味真火淬炼三百年的兵器,方才是绝世之兵,可遇不可求,万年来,我锻造过无数兵器,最终炼成的也只得这一把。你若是弄丢了,我就把你做成樱桃煮圆圆。”
他摸摸他的头发,低声道:“用这把剑保护自己,知道了吗?”
小凤凰用力点头,眼神明亮。
星弈没要他送,他把小凤凰变了小鸟,搓圆捏扁地揉了一顿之后直接塞去了破军怀里,就这样匆匆地闭关了。小凤凰就自己收拾了小包裹,跟着破军和七杀启程前往单狐山,寻找凤凰明尊的踪影。按照行程,他们明日便能够抵达。
小凤凰窝着睡了,睡了一半又被破军叫起来吃饭,是破军煮的大杂烩。
破军吆喝着:“我事先说一声啊,鸟粮我不会做,圆圆你得乖乖变人,好好吃饭,这是帝君给我交代的。”
小凤凰就乖乖变了人。
吃着吃着,破军发现了不对劲:“小圆圆,你胃口不好么?”
小凤凰有点萎靡不振,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干粮,摇了摇头:“可能是赶过来太快了,有点晕云,所以胃口不好,不过没关系,我还带了很多醋仙草过来,这个很开胃的。”
七杀突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小凤凰没注意到,他摸了半天,耐心地从储物戒中掏出了一张明珠纸,然后是一堆黑不溜丢的糖腌醋仙草,一字排开。
他很快就用手指拎起一个啃了起来,还盛情邀请破军和七杀一起吃。
破军撕下一小片仙草尝了一口,差点没酸得翻白眼,赶紧将剩下的还给了他:“这也太酸了罢,圆圆,你自个儿留着吧。你牙口还好吗?”
小凤凰有点犹豫:“真这么酸吗?”他期待地看了七杀一眼,问道:“七杀哥哥,你觉得这个好吃吗?微兼和破军哥哥都说很酸,可我真的觉得挺好吃的呀,我最近天天拿这个下饭。”
七杀怔愣了一下,突然抬头问道:“你说什么?你天天拿这个下饭?”
那副神情仿佛是在确认什么一样,小凤凰被他突如其来的询问吓了一跳,挠头问道:“啊,是这样的,七杀哥哥,我的牙口还很好,没有什么问题的,你要尝尝吗?”
七杀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摇摇头道:“不了,你自己吃就好了。”
小凤凰又在储物戒中找了半天,而后找到一个果子想要塞给他:“那七杀哥哥你吃这个吧,我看你今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这个很甜的,很香很好吃。”
七杀有点僵硬地道:“不用了,我——”
小凤凰却变了小鸟,主动叼着果子跳过去,认真地把果子给他放下了。这小鸟放完了果子还不走,只是好奇又期待地看着七杀,有一点羞涩:“七杀哥哥,你还从来没有摸过我呢。”
七杀:“?”
小凤凰挺起他圆润的肚皮,拍了拍小翅膀,跳上他膝头,又把小脑瓜垂下来放在他手心,谆谆教诲道:“七杀哥哥,你要是也晕云吃不下饭,可以摸摸我来放松心情。”
七杀迟疑着看着他,试探着伸手在他小脑瓜上摸了几下,而后仿佛完成了什么任务一般,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用两根手指拎着这只小胖鸟,轻轻将他放在了地上。
破军在旁边嬉皮笑脸的:“他吃不下饭,没准儿能把你吃了。过来,圆圆,让我摸摸你,今晚就睡在我这边罢,别说你这小羽毛还挺暖和。”
七杀瞥了破军一眼,破军同样也正看向他。两人的视线在这一刹那交锋完毕,各自收敛,气氛却剑拔弩张。
只有小凤凰一个人吃了几颗醋仙草后睡得香甜无比,他摊着两个小爪子靠着他的小包裹睡着了,还打着奶声奶气的呼噜。
深夜,他们暂时休憩的山洞陷入一片寂静,呼吸声缓缓起伏,但真正入梦的只有一只小鸟。
时至凌晨,七杀突然起身了,走向洞口。
他经过破军时,破军也慢悠悠地睁开了眼,有意无意地问了句:“星君,去哪儿?”
七杀简短答道:“睡不着,透透气。”
破军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寸步不离地一路跟他出了山洞,出去之后,他才慢悠悠地接了一句:“正好,我也透透气。”
“是么?”七杀挑眉道,轻轻笑了笑,“是,山洞里活动不开,在外边也免得惹人注意。你盯了我这么久,是不是也该解决一下了?”
破军轻佻地笑道:“话别说得这么暧昧,我是有家室的人了。”
七杀先是楞了一下,紧接着整张脸都变得通红——恼羞成怒的模样,下一刻,锋芒四起,几乎刺痛人的眼睛,他自手中变化出一柄青色的长刀,寒光绽放,透着愤怒与杀气:“你——”
破军站在原地不动,手中却也开始暗暗结印,深色的兵刃缓缓成型。他仍然保持着那种接近嘲讽的笑意,但眼神却格外锐利:“七杀星君,你有时候不免也要反思一下,为何你是这样一个开不起玩笑的人,为何独独你一个人开不起玩笑——月老的前任姘头多到能排队绕浮黎宫一圈,我们天天笑他,他也挺乐呵的。而星君,你这种的——往小了说,这叫不识风趣,刻板板正,往大了说,就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他手中仿佛流出烈焰,最后凝成实形,成为一把火红的长剑,威势比七杀手中的那把剑更盛百倍不止,正是星弈送给小凤凰的那一把。
他挑了挑眉:“要打吗?这把剑是我找圆圆借的,浮黎帝君花费万年心血打磨出的唯一一件绝世神兵,你想试试吗?”
七杀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后,收回了手中的剑。
破军点点头:“看来你还算得上是个聪明人,晓得什么叫做以卵击石。那么现在可以说了吗?七杀星君,你为什么这么恨帝君,非要逼他入魔不可呢?若是理由得当,说不定我还能手下留情,让你在众仙面前溜得几分颜面。”
他轻声问:“沈睿,你为什么这么恨他呢?”
——沈睿。
这个名字唤了起他们共同的记忆,仿佛时光倒退,百年前的那场浩劫如在眼前。
当年,孽龙出世,星盘主人随手落子,杀破狼三星会照,投映人间。残暴嗜杀的皇帝被贪狼星影响,与自己的母妃联手害死当朝皇后与皇长子。
大理寺少卿沈睿发现此事,将之上报礼部尚书,同禀紫阳王林微兼,在回京路上被杀。世人都传,这位大理寺少卿很有些疯疯癫癫,从不入世,落得如此下场也在意料之中。
七杀也点点头:“我是沈睿。”
破军问道:“你想干什么?”
七杀垂下眼:“为皇长子……为你报仇。”
破军没有很意外的样子,只是摊了摊手:“我也没想到你能对我有这么深厚的感情,不过,我能问一声为什么吗?我死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帝君当时投生为紫阳王,就因为当时他没有选择帮你,你就记恨到现在?”
“我不是记恨这个!”七杀猛地抬起头来,双眼血红,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模样,“如果没有他,我们会是这个下场?他说江山安定,无需再翻旧账,可其他人凭什么死?他们凭什么决定其他人的生死?”
“他,浮黎大帝,凭什么操控星盘,决定所有人的生死和命运?你不恨吗?你的爱人不恨吗?玉兔当年差点没了命,你被封了个什么兔儿神,受众鬼耻笑!这不是他干出来的好事吗?”七杀喘了口气,笑了起来,指了指自己,“至于我?我和你一样原本是凡人,死后归位七杀星,我本来可以摆脱我这样的性格和人生的,只要我能转世——可是我不能,因为我是南斗七星之首,我一生都只能这样了,专司阴戾与克杀,人人对我退避三尺,你以为我想吗?你以为我愿意吗?我不愿意!我不想在这种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里呆到羽化!”
他说到后面,话音已经变得十分尖锐了,仿佛说出这些话已经耗光了他的力气一般:“凭什么他自己不去?他要别人退魔抗衡星盘,难道最该入魔的不是他自己吗?那条烛九阴是我设计放过去的,他果真就决定入魔了,真不愧是黎明中的浮光!他能补救星盘,那他打算怎样补救别人的命运?”
破军静静地看着他:“那你想要他怎样?”
七杀深吸一口气:“我要他修为走岔,理智丧失,让他尝一尝被人操控命运,当一个无心无情的傀儡的滋味!你以为单狐山还有人吗?单狐山只有那群蠢凤凰!魔界中人已经聚集起来了,并非隐退,他们下一个目标是浮黎宫。等他发现的时候……你猜猜他到了第几重呢?强行在魔道根基不稳的时候使用力量,你猜猜看,浮黎大帝会不会走岔呢?”
破军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七杀却一改往日的冷淡自持,越来越兴奋,眼底泛着暗红的光:“星盘这种东西就不该存在于世上,六道混乱又如何?命在自己手里就好了,轮不到他那种自私的人去操心!”
破军闻言暴怒,上前一步拎住七杀的领子,狠狠地将他掼向地面。长剑发出凄厉的悲鸣,毫无阻碍地钉穿了七杀的肩膀,疼痛伴随着剧烈的眩晕,让七杀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破军狠狠地踹了他一脚,踹得他呕出血来,他厉声问道:“自私?闭关时他教我们的东西你都忘了吗?当年的星位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
七杀剧烈地咳嗽着:“这不是理由,他能用别人的星星去压制那条孽龙,他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去压制?”
“你当他没有?”破军把他提起来,狠狠地一拳砸向他清秀的脸,“你当他没有?!下凡?羽化之劫都过了的上古神仙,为什么莫名其妙地下了凡?”
七杀痛得一直在发抖,破军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放开七杀,有条不紊地擦着自己的手,片刻后才低声道:“早在修炼时我就觉出不对劲了……帝君棋风一直偏向稳妥,八分可破的局,他要下到十分。当年那颗孽龙星,我们杀破狼三星压不住,所以他按照五行土克水,放了土灵根的玉兔的星星进去压制孽龙,除此以外,他还把自己的紫微星也放了进去。”
“这事连他自己都忘了,下一次凡,抹除记忆,星星归位,谁会知道当年的事情?”
“你以为他没有;你凭什么以为他没有?”破军看着地上的七杀,眼神中还有些怜悯,“大家都是身在杀破狼中的人,帝君下了凡也无缘九五之尊,自己还因为那个孽龙皇帝的无端猜忌而死,他和他喜欢的人因此活活分隔三世,要说代价,这代价还不够吗?”
“至于我为什么要帮他们。”破军长出一口气,“他与圆圆在凡间时,曾与江陵城主交好。帝君把当年的凶案内情告诉了江陵城主和他的小军师,嘱托他在合适的时机替冤死的皇长子翻案,他那时已经感到自己命不久矣。你归位之后的第五年,他们为我平冤昭雪,为我兴建庙宇,这事上他不欠我的。”
破军冷声道:“我承诺过要实现那只肥凤凰的愿望,便绝不会食言。我跟定你了,七杀,你若是想乱来一步,都得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