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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只有赶上这些宫宴,才能入宫见一面长女。
宋如锦跟着点头。
旁人就没有这种兴致了。宫里的宴席并不好吃,饭菜都是冷的,规矩又多——她们又没有亲女嫡姐在宫里,何苦给自己找罪受呢?
这时曹氏道:“我也想去瞧瞧热闹……”话还没说完,二夫人便捏了捏她的手掌,笑着说:“你还怀着身子呢,好好养胎要紧,别整天想着凑热闹,还当自己是没出阁的姑娘哪!”
玩笑般的语气,带着几分亲切的意味,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待那个宫侍走了,二夫人才沉下脸色,道:“你身上又没有诰命,去宫里吃什么宴!”
曹氏心道:“还不是怪你儿子没能耐,不能给我挣个诰命。”嘴上却说:“我还没去过宫宴,总想见识见识。”她的手不经意地抚上了圆滚滚的肚子。
她如今怀胎将近六个月,肚皮高高的,像一座小山丘。身上穿的夏裳都是新近赶制的,柔软贴身。
二夫人终究顾念着她的身孕,没再多说什么。
元娘和二夫人不对付,连带着不喜欢二房,现在对曹氏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她低着头,百无聊赖地转了转手上的翡翠镯子,也不指名道姓,只淡淡地嘲讽道:“到底是商贾人家养出来的。”
一家子人都看着,曹氏的脸有些挂不住。
二夫人觉得,儿媳妇哪里不好,自己教训可以,旁人却是说不得的,她挑了挑眉梢,“瑢娘怀着身子,正是要当心的时候,宫宴上那么多人,若磕碰到了哪儿,生下来的孩子和明哥儿一样……”
“你给我闭嘴!”元娘瞪了二夫人一眼。她最恨旁人拿明哥儿的痴症说事儿。更何况此刻贺兰明也在——哪有当着孩子的面这般贬损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贺兰明。
贺兰明似乎没听见她们之间的对话。他立在众人后面,偏着头望着一个方向。
元娘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宋如锦站在那里,正拿着一枝蔷薇。蔷薇还没有盛放,只绽开了一点点花苞,就像她这个年纪娇妍芬芳的少女。她抬着手指,一片片地点着蔷薇,似乎在数统共有多少片花瓣。
日光散落,映得她把玩花枝的手指白皙胜雪。
人比花娇。元娘微微一愣。
此刻将近酉时。刘氏唤人摆了饭,众人坐下用膳,气氛缓和了一点,不似方才那般剑拔弩张。
曹氏挑食得很,许多菜都不愿意吃,刘氏便说了几句场面话:“还是多用一些为好,你不吃,难道让肚子里的孩子跟你一起饿着?”
曹氏腼腆道:“近日口味变来变去,昨天还喜欢吃的东西,今天便一口也吃不下。”
刘氏点点头,说:“若有什么想吃的,尽管来跟我提。”
到了晚上,刘氏正由人服侍着梳头,周嬷嬷进来道:“征大奶奶说她想吃燕窝粥。”
“燕窝?”长发垂在脑后有些闷热,刘氏随手拿起妆台上的团扇,扇了扇风,“今天皇后娘娘倒刚赏了十二盏燕窝。”
周嬷嬷讶异道:“夫人打算把娘娘赏的燕窝给她?”说罢又有些不忿,“娘娘一片心意,凭什么给她呀。”
刘氏神色不变,“怎么能不给?用晚膳的时候我还答应得好好的,转头便不肯,旁人岂不是要说我言而无信?”
周嬷嬷不屑道:“征大奶奶也当真上不得台面,夫人给她根杆子,她竟然摸杆往上爬了。”
“恼什么,就快要分出去单过了。”眼前飞过一只小飞虫,刘氏挥了挥手中的扇子,小飞虫惊慌失措地飞走了。
次日,二夫人听闻曹氏讨要燕窝一事,当即去了曹氏的院子,道:“你想吃什么同我说便是,何必向他们大房讨要?”
曹氏爱占便宜这一点,她向来是明白的。只是开口便讨皇后赏下的燕盏,大房那些人又要笑话她没见过世面了。
曹氏道:“咱们就要分家了,现在不要,以后再想吃,还得自己花银子买。”
二夫人这才想起来——老夫人走了,他们这一房也该分府另居了。
“云姐儿还没定亲呢……”二夫人不禁忧心忡忡。
二老爷丁忧前在礼部任员外郎。虽是从五品,但到底是个闲职。若不分家,宋如云便是侯府嫡女,若分了家,宋如云只能算是员外郎府上的大姑娘。
这二者之间的说亲对象,可是天壤之别。
二夫人不禁蹙起眉头。抬眼看见曹氏的大肚子,轻轻舒了一口气,“你还怀着身子……至少你生产前,大嫂不会赶我们出府。”
过了几日,宋如锦编好了蔷薇头环,差人送去了昌平公主府,公主派人回信,说自己很喜欢,顺便带了一只黄鹂鸟给她。黄鹂鸟羽毛鲜艳夺目,打开笼子也不肯飞走,每日清晨都要叽叽喳喳闹一阵儿。
宋如锦便做了一份蜜饯青梅,送给昌平公主,聊表谢意。
两人这般一来一往,渐渐有了交情。
初十,宋如锦跟刘氏一起进宫赴宴。
小君阳如今特别爱笑,也能笑出声音来,但他经常笑到一半就停住,惹得众人提心吊胆地看着他,然后他就像得逞了一般,重又出其不意地笑出来。
他的模样长开了不少,眉眼和嘴唇越来越像宋如慧,脸颊带着婴儿肥,肉嘟嘟的泛着粉色。睫毛很长,眨着眼看过来的时候,眼眸便忽闪忽闪的,可爱得很。
天气暖和,地上铺着薄毯,小君阳就坐在地上玩——他如今已经能稳稳当当地坐着了,不会突然向后栽倒。
“我觉得大殿下真是太好伺候了。”宋如锦一本正经道,“又不哭闹,又不好动,都不用怎么费神。”
结果她话音刚落,一直安安静静坐着的小君阳就挪着小胳膊小腿朝她爬了过来,拉扯着她的裙裾,咿呀说了几个没人听得懂的字眼,然后就自顾自地咧嘴笑起来。
他已经开始长牙了,张嘴笑的时候,宋如锦一眼就能看见他牙床上鼓起的小白点。
乳娘们笑道:“殿下喜欢姑娘呢。”
宋如锦便蹲下来,面对着小君阳的脸,郑重其事道:“我也喜欢大殿下。”
说话间,已换好衣裳的宋如慧走了过来。今天是她的生辰,又是宫宴,所以穿得格外繁复华美,宋如锦看着她一身层层叠叠的衣裳,也数不清总共穿了多少件,忍不住道:“娘娘不热吗?”
宋如慧拿帕子擦了擦额上的薄汗,道:“还好。”
第50章 千秋节宴
宋如锦瞧见她额上的汗珠, 嘟囔道:“娘娘还说不热。”却拿起一旁的竹骨扇子,替宋如慧扇了扇风。
刘氏很是心疼, “娘娘总是这样, 有什么不舒坦都自己忍着,从不肯告诉旁人。”
但她也知道, 位在中宫, 总不比寻常人家逍遥自在。
夏日的夜晚一向来得很迟,夕阳铺开绚丽的晚霞, 蝉鸣嘶哑长鸣,夏风和暖, 夕阳的余晖也蕴着温度。
姐妹俩挽着手去了大殿, 刘氏抱着小君阳跟着, 两排宫人举着仪仗紧随其后。
外命妇们已经到齐了,各自摇着绣面团扇——殿内也是有些闷热的。见皇后来了,纷纷起身见礼。
宋如慧微笑着颔首, 遇见稍年长些的,还会亲自把人家扶起来。
梁宣还没到。但没过多久, 他便传旨,让殿内用冰。
几个宫侍搬着冰盆进来,摆在楠木架子上。宫婢们执扇立在冰盆旁, 对着丝丝冷气外冒的冰块扇风。
凉风徐来,大殿之内一下子沁爽了许多。
宋如锦悄声道:“陛下定是心疼娘娘,怕娘娘热着,才传了冰。”
她说完抿嘴一笑, 两颊的肉堆了起来,露出一对笑靥。宋如慧掐了掐她的腮帮子,眼中也蕴着笑意,嘴上却排揎道:“你又知道了。”
她们两人的说话声并不大,所以旁人也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只觉得这场景鲜妍美好,让人忍不住会心而笑。
宋如锦今天梳着飞仙髻,因她还在孝中,便没有戴钗环绢花,仅仅在发间别了一柄珍珠华胜,配一袭玉兰云纹裙衫,和盛装打扮的宋如慧站在一起,当真各有千秋。一个明艳若牡丹,一个清皎若新荷。
在座的夫人们都有些羡慕刘氏。大女儿当了皇后自不必提,天下女子的极致也便是如此了。二女儿不仅模样好,还和靖西王的世子订了亲——那位世子幼年顽劣,当年靖西王妃替他挑媳妇儿,许多夫人都是瞧不上的,没想到“昔日龌龊不足夸”,如今人家也是驰骋疆场的少年将军了。
于是诸位夫人夹羡含嫉地同刘氏攀谈起来。
宋如慧走去首座端坐,宋如锦就挨着刘氏坐下。面前的桌案上摆着炒得金黄的腰果,宋如锦抓了一把在手上,一边吃一边听众位夫人彼此恭维。
这时,一个穿着华丽的少女走到宋如锦跟前,上下扫了她一眼,道:“原来你就是忠勤侯府的二姑娘啊。”
她的眼中带着些许轻视,宋如锦被她看得很不舒服,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身旁有命妇提醒刘氏:“这是晋国公的独女,那个叫殷惠的。”
宋如锦顿时反应过来。这姑娘不就是徐牧之祖母相中的孙媳妇吗?
她也不吃腰果了,规规矩矩地坐正,目光也把殷惠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她长得不差,美貌可人,身上穿的戴的也很精致,一眼就能看出生在富贵之家。
晋国公府世代为官,族中子弟入阁拜相的,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他们家的先祖姓殷名其华,曾是前朝的肱股之臣。当年前朝昭文帝耽于酒色,苛捐杂税名目繁多,百姓苦不堪言。太|祖陛下也深受其害,后来忍无可忍,集合了近万勇士,举兵起义。
大军抵临盛京城的城门,殷其华审时度势,决意“弃暗投明”,开城门放夏军进城,后又和太|祖陛下里应外合,一同杀进了皇宫。据说他提着刀冲进禁庭的时候,昭文帝正搂着两个美人饮酒作画,见殷其华身着盔甲手提刺刀走了进来,还失措大喊:“逆贼!逆贼!”
时过境迁,太|祖陛下登基坐上了皇位,殷其华便摘了“乱臣贼子”的帽子,摇身一变,成了本朝的开国功臣,荣封晋国公。因为从龙之功,后来还尚了公主——京中这一众勋贵世家,姻亲盘根错节,当真论起来,都和皇族结过亲。
殷惠生在晋国公府,按理说,应当不愁嫁,但她今年已经十五及笄,还没有定下亲事。
却是亲娘已然过世的缘故。
当初殷惠尚在襁褓,娘亲便染了重病撒手人寰。几年后晋国公就娶了继妻。继母倒也不曾苛待她,吃用都拣好的给她,出门交际也会带上她一起,从来不寻她的错处说她的不是。
多少有些“捧杀”的意味。
殷惠便渐渐养成了目中无人的性子,闯再大的祸也没有怕过——反正也有人替她收拾。
当世的贵女标范是谢昱卿那样的温婉柔仪,殷惠这样的性情便不是十分讨喜。京中的勋贵夫人们相看了一番,都不太想让殷惠当儿媳。
好人家都看不上她,次一等的人家她又不想嫁。亲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直到三个月前,她的姑婆,靖西王府的老王妃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道:“牧之定下的人家要守孝三年,我让他把亲事退了,娶你可好?”
殷惠终于觉得自己可以嫁出去了。
结果徐世子转头就请旨打仗去了。这不是……明摆着不想娶她吗!
她今日原也不想来宫中赴宴,但忖着宋如锦兴许会来,不知怎的,就想跟过来瞧瞧。
她想看看徐牧之认定的妻子到底是什么模样。
现在瞧见了,倒有些失望。
“我还当是什么样的天仙人物……也不过如此。”殷惠望着宋如锦轻笑了一声。
宋如锦心头一阵愠恼。
系统说:“宿主,你别和她吵,吵起来更丢人。你就当她说的不是你,装装傻就好……反正装傻充愣也算你本色出演嘛。”
宋如锦不禁默了一默。
刘氏亦是面色淡淡,仿佛殷惠不存在一样。
晋国公夫人过来拉扯殷惠,道:“胡说什么呢?这儿可是宫里,不能跟府里一样胡闹。”
殷惠见宋如锦不搭理她,反而更来劲了。她甩开继母,继续说:“你有哪里好?家世比不上我,相貌也不及我。”她睨了一眼宋如锦,“还是说你的才学尤其好?可我听说你在宗学读书都是垫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