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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成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似随意却用了十成的力气,季坤只觉得他的骨头都快被捏碎了,痛得龇牙咧嘴:“季坤,现在我不屑动手打你,以后你要是让我发现你不规矩,别怪我让你在东坡村待不下去。虽说咱们是兄弟,你不仁可别怪我不义,不信你可以试试。”

没有人知道季成和季坤说了什么,只见他们哥俩一个精神抖擞,容颜焕发,而另一个却是面如土灰。

季二叔得知齐老头从儿子身上拿了银子,气不打一处来:“齐老头,你做人也太成问题了,抢人家的钱财,和地痞无赖有什么分别?就算你占着理,我看往后谁家敢娶你女儿,有你这么个贪得无厌的岳丈也够让人喝一壶。你女儿再贤惠又能怎么着?谁家不怕你这种人,不是你的还要抢,可真够不要脸的。”

里正看着季二叔训斥道:“得了,快消停些吧。齐老头,有什么事咱坐下来好好说,都是穷人家,一两银子够大伙儿好半年的花了,你这不是断了人家的日子?就算你要给你女儿讨公道也不能吞人家一两银子吧?传出去这不是让人笑话?你姑娘还没嫁人,可别因为这种事害了自己家的姑娘。”

齐老头也不是不讲理的,这银子不想吐出去,可考虑自己的女儿,他只得忍痛将一两银子退了,拿了剩下的半两。来东坡村也算是出了气了,人也打了,银子也拿了,这口气也能喘顺了些,虚虚应承了几句,也算给了里正个面子,等回去时豆大的雨点又落下来。只是让齐老头没想到的是,自打他回去后,以往上门来提亲的人都不见了影子,就连那不死心的都不见了。许久之后他才知道,东坡村的事早传得沸沸扬扬了,旁人都说没想到看着和善的齐老头原来是这么贪的,都是穷苦人家实在禁不住他这么狮子大开口,他家的姑娘娶不起也不敢娶。

人们纷纷往自己家里跑,却还是忍不住说:“季二叔家今年可是怎么了?我瞧着这个季坤才是个扫把星,自打他回来了就不停地出事,要换了我早撵出去了,这种败家玩意儿留着做什么?就季二叔舍不得,他怎么不想想季亮那么孝顺,也不对人家好些。一家子都是天生的贱骨头,好的不稀罕,坏的捧掌心里,要说那季亮也不是自找的?但凡有点骨气有点眼力见儿就不在这些破事里掺和,自己的小日子过好了不比什么强?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心思,觉得他能撑起季二叔的家门,也不看看轮得到他吗?”

季亮没顾爹的阻拦,他急着回去,却没想到会从外人口中听到这番话,明明雨声刷刷地,可他却听得这么清楚,这不就是巧云成天在他耳边念叨的话吗?为什么他到现在才听明白?以前他到底在做什么?

“我倒是佩服巧云,家里男人这么没脑子还想着要和他过日子。那季亮现在可不就跟个废人一样?我那些天还见她帮人干重活赚钱,谁家的爷们能让自己的女人受这种罪?我看村里数来数去也就季亮这么一个,真不是男人,怎么好意思让女人养着?还充大脸管人家的事情。要换成我遇上这样的男人,我非得天天拿棍子抽他,让他吃吃苦头,逼着他合离了。”

“可不是?季二婶成天在外面说巧云怎么不孝顺,我瞧着他们家能娶到这样的媳妇该偷乐了,偏偏还是个眼短的。实在是毁人姻缘要遭天谴,不然我真想敲醒巧云,这季二叔一家子压根不是能过日子的。这季亮连给季成提鞋都不配,干脆回娘家,嫁个勤快听话些的鳏夫也比在这里强。”

两人很快就跑远了,季亮却听得浑身发寒,他的腿像是挂了巨石一样重得连路都没法走。那些他刻意躲避的事儿在今天全部被扒拉出来,揪心得难受。他没想到他会伤了肺,一辈子不能做重活,如果早知道这样他绝对不会去管季坤的闲事,在赌坊他就是被人打死,他也不会管。

巧云想办法在村里赚钱养家,他知道,睡觉的时候她说不知道项城叔家要不要女工,反正她力气大能干得动,后来又说还是算了,免得给你丢人。她想尽一切办法赚几文钱,回家献宝似的摊开放在他手心,笑起来时会露出两颗小虎牙,温声软语:“你看,我也能赚钱,我们存起来,会慢慢的变多。季亮,你别怕,我不会嫌弃你不能干活。我自打嫁给你,就想着和你过一辈子,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我们两口子,我可以养活你。等我们有了孩子,这日子就更好过了。你别去管他们了成吗?他们是白眼狼,看不到你的好。”

雨水冲进了他的眼睛,痛得他收不住那股灼热,和着雨水就这么流下来。他是得多混账,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到现在才看清,一心一意对他好的只有巧云。她为了他和季成的事一直在他耳边念经,说着小嫂子是多么和善的人,既漂亮又随和,她好想在空闲的时候能去大哥家里串门,和小嫂子一块唠嗑做活。他要是不这么倔,何至于让她连那点小心思都没法实现?

离家越发近,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越发空起来,忍不住小跑了几步冲进屋子里,一切都是原样,可是屋里却没了那个一直等他的人,昏暗的天就像他的心一样没了希望。

季亮从没有想过,巧云有一天会真的抛下这一切离开。

☆、第58章

季成和春福刚回家雨就噼里啪啦下起来,春福拍拍胸口,小巧的嘴微微勾起:“要是再慢点又得被雨淋了,药也白喝了。”

季成从炉子上端了温着的菜粥过来,一手将她拉回里屋:“睡了那么久也没吃一口东西,趁热垫补点,现在只能吃清淡点,等你好了再做别的,我给你做烤鱼,这是我从镇上一厨子那里学来的。”

春福抬手就要接却被他躲开,他作势要喂她,她撇撇嘴不依:“要给你喂,我早饿死了。”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他脸上的表情,小声问:“你是不是不高兴?季亮……”

季成抬头冲她笑了笑,接着摇头:“我不气,有什么好气地?我一早就说了他是属狗的,你看可不是?我看他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巧云多好的一人,他还成天作,这下子我看他怎么办。得了,以后他们的事咱们也管不着,也别提了。”

后来的事就算不去问,一夜的功夫就传得全村都知道了。巧云从里正家出来就往娘家走,哪知道半路上下起雨,雨下得急迷了眼,本就泥泞不堪的路变得更加滑,她明明已经很小心却还是一脚踩在圆滑的小石头上摔了个四脚朝天,顿时疼痛没顶,亏得村里小时候相识的大哥路过看到她将她背回去了,不然她真觉得自己活不成了。

大哥和娘正坐在屋檐下唠嗑,见她被人给背了回来,衣裙上全是血,全都吓得变了脸色。巧云疼了一路,见到自己的亲人这才敢闭上眼,大哥大声吆喝着媳妇出来帮忙,叮嘱了娘一通就去请大夫了。

巧云在昏睡中依稀觉得有阵温热从她的脸上一直慢慢的往下蔓延,让她冷得发颤的心也跟着平复下来。她没睡多久,醒来睁开眼就见村里的牛大夫坐在一边皱着眉头说:“平时劳累过度,身子骨又弱,就算不摔这一跤孩子也不一定能保得住。好端端的一孩子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她重新闭上眼睛避开就要面临的质问,娘急得红了眼:“牛大夫,巧云的身子该不会落下病根吧?这真是作孽哟,我好端端的闺女怎么变这样了?肯定是老季家做得,那季亮怎么能让巧云一人回来?”

大哥也是气愤,当即接口道:“季亮听他爹娘的,往日里也不乐意和咱们走动,就连巧云回来都不敢多待,喝点水的功夫就得回去。以前为了我妹子能好过点我就忍了,这次别想这么轻易就了了。”

牛大夫站起身,叹口气道:“倒还好,吃几服药调理调理,切记不可动怒忧心,这样才能好得快些。”

巧云等大哥将牛大夫送走才坐起身,一张质朴无华的脸苍白无力,她没等娘和大哥问自己就招了:“我不想和季亮过下去了,哥,你别嫌弃我赶我走成吗?我会勤快干活。”

季亮是什么德行,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大哥深深吸了口气:“你说的什么话?你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哥养得起你。离了他季亮这天还不转了不成。你听牛大夫的,成天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把自己身子养好才成。季亮,他要是来了,哥可就不客气了。”

巧云忍不住笑了,季亮是不会来的,他听惯了爹的话,爹不许他做他敢动吗?看她中意的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明明自己都看不起他可还是舍不下,一心一意到最后也没得个好下场,她要是再没出息回去,她这辈子还有什么意思。只是让他们一家子都没想到的是季亮居然会冒着雨找过来,也不敢进门,就在屋子外面喊,听得出声音里全是悔意。

大哥正是满肚子的怒火,掀起帘子出去指着季亮的鼻子就骂:“我妹子不嫌弃你是个废人,勤勤恳恳地想办法赚钱和你过日子,你就是这么对她的?季亮,做人要讲良心,你拍着你的胸脯问问自己,你对得起她吗?我这个做大哥的以前不好敲打你,就怕你记恨我到时候把错全算到我妹头上去。这一次就是她想和你过我也不能答应,她回来的路上掉了娃,满身的血,才刚满一个月。大夫说她太劳累了,身子骨弱,这个娃未必能保得住,我做大哥的看着难受。你们季家不稀罕,我们家里人稀罕。”

季亮那颗本就伤痕遍布的心登时碎裂开来,他和巧云盼孩子盼了很久,如果不是他伤了身子,巧云就不会累成这样,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把好好的日子过成这样,雨水冲刷着他的面颊,将他的声音拉得破碎:“大哥,我知道错了。我们说好了,这是最后一次管我爹那边的事了。以后他们再有什么事我也不会管了,你让我见她一面吧?我们两口子也没闹,不能让巧云住在娘家不回,回去了她想怎么收拾我我都认。求大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好好待巧云。”

巧云大哥照着他的脸吐了口水,咬牙切齿道:“亏你说的出来,我做什么让我妹子跟你回去受罪?你已经是半个废人,这辈子也得等着别人养,我妹伺候不了你,你娶能伺候得了你的人吧。你害她已经够多了,这次行行好,给她两天好日子过吧。”

季亮心里一片焦灼,有道声音在暗处朝他怒吼:“不能答应,不能心软,不能放开巧云。”直到这时他才发觉巧云与他来说是唯一能走下去的依靠,是他的命啊。他费力地摇摇头,声音里满是祈求:“大哥,有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我和巧云成亲已经好几年了,我俩平日里感情甚好,不能因着这事就散了,亏待巧云的我会加倍的补上,我出去干活一定能让她过上好日子。”

巧云大哥还想训斥两句,却看见那本该卧在床上的妹子慢慢地走出来,娘没跟着想来是不愿见这个女婿。这才几年的功夫,季亮就把他们的心都伤透了,没人愿意听他的忏悔。他转头看着巧云,闷声闷气道:“你要是跟他回去了,往后就不要进这个家门了,我们看不得你日子过得不好。你时时刻刻惦记着他,为他操碎了心,又得了什么好?你可长点心吧。”

巧云虚弱地冲大哥笑了笑:“大哥放心,我心里有分寸。”她看着站在雨地里的季亮,浑身都被淋得湿透,心里还是一阵抽紧:“你何必呢?本就身体不好,要是惹了风寒怎么办?往后你自己顾着点,别总想着人家,你看你生病的时候他们来看过你一眼?季亮,你总觉得我是坏人,是我有心破坏你和你爹娘的关系,我那时候只是觉得你可怜。他们就是把你当傻子……算了,以后我也看不见了,你自己看着办吧。瞧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趁着没下大你赶紧回去吧。我们的事儿等天放晴了再去找里正,我身子不舒坦,我先回了。”

季亮还是第一次听到巧云用这么低的声音和他说话,就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脆弱地都不像是她了。他哽着喉头问:“你真不打算和我回去了?我那天说的话是真的,那真是最后一次。”

巧云摇摇头,笑着说:“季亮,不是所有女人都像我这么有耐心可以等着你回头,我也不想再这样和你过下去了,我不想认命,那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我不想再听你说话了,和你过日子太累了,我想多活几年,你就成全我吧。”

季亮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子,随后那扇门也跟着关上,隔绝了他们之间唯一的那点可能。他用力地闭了闭眼,也不知道脸上流淌的是泪水还是雨水。回去后他就发起了烧,昏昏沉沉地什么事也记不得,直到有人推他在他耳边喊出声:“季亮,你怎么烧成这个样子?浑身湿透了,怎么这么着就睡了?”这才醒过神来。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娘这么担心他,费力地睁开眼,沙哑着说:“怎么了?”他不能就这么睡死了,他得好好的,只要他多赚点钱能让巧云过好日子,她就能回来了。

“家里乱了套了,你爹和大哥都伤着身子,还有那个不要脸的春菊一直在家里赖着不肯走,你跟我回去,我们娘俩把她给撵出去。”季二婶恨得连脸都扭曲了。

季亮摇摇头,自己倒了碗水一口喝下去干涩的嗓子才好受些:“娘,我现在自顾不暇,那些事儿你看着办吧。我家里这样子,我得好好收拾才成,快回去吧。”

季二婶顿时急了,拍着他的肩膀:“你说什么胡话?快跟我回去。”说着拉着季亮就要走,却不想被季亮推开了。

他像个装了太多怒气的罐子突然崩裂,双眼猩红,牙紧咬着下唇,满脸的凶神恶煞:“都说不要烦我了,没听到吗?你们的亲生儿子回来了,我算什么呢?这么久了你们有没有想过我过得好吗?我替季坤挨了打现在像个废人一样,你们有问过我半句?我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我不说不表示我真的觉得这一切都是我该受的。只有巧云一直想办法保我的这条命,我还为了你们一次又一次伤她的心,我真是个混账。我半条命都搭上了还不够吗?我季亮往后等着别人戳着我脊梁骨骂我不孝顺。”

季二婶怒火滔滔地戳着季亮的额头狠骂:“果真是别人家的孩子喂不熟,生生喂了个白眼狼出来,你等着,等你爹身子好了,我看你怎么和他交待。”

季亮看着她撑伞走进了雨幕中,惨笑着跌坐在屋里唯一一张椅子里,连连摇头。他给他们做了那么多,一条命都差点送进去了,在他们看来还不够,这种把他当牲/口一样使唤的贪婪之人,他为什么要那么怕?挨打算什么?有本事把他打死吧,他把好好的日子过成这样,什么都没有了,他们再来剥削他啊?

醒悟太过晚,一切都已经无法回头,他不想和巧云走到那一步,所以他不会去里正那里。她爱在娘家住多久就住多久,他会每月都将巧云的花销送到大哥手里。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起来,世上之大,他又是识得字的,还愁找不到活?

他的身子被巧云养得好多了,这点风寒之痛忍忍就过去了,他就是人们说的贱骨头,失去了才知道后悔。他看着外面的天色从白变黑,他就大敞着门任风雨吹进来,呆呆地坐了一夜。雨停了,他起身点了油灯,翻出巧云给他缝的新衣裳,以前没舍得穿,这会儿要出去找活了总得穿得体面些才成。

夜色漫漫,伸手不见五指,他将门锁好,提着小灯笼去了巧云的娘家将家里仅剩的钱压在巧云未出嫁时住得窗台上,他知道她一大早起来总会喂落下来的麻雀,到时候巧云肯定能看到。他会努力赚钱,一直等到巧云肯原谅他的那天。

*

季成担心春福的病没有好利索,跑出去和要上工的连生哥说了声让他帮忙请个假,又回来守在炕沿伺候着了。春福本来还想多睡会儿,愣是被他闹得没了念头,失笑道:“我吃得这么壮实就是扛也能扛过去。前几天才闹了事儿,这会儿就消极怠工,要是给老板知道了,心里不高兴怎么办?”

季成无所谓道:“大不了我回来帮你干活,只是老板娘得开我些工钱,这活儿可不能白干。”

春福笑骂他光会贫嘴,想起自己应承下来的事还是没办成,心里总是觉得别扭,嘟着嘴说:“前两天还说帮着锦娟和连生嫂去布庄问人家要不要手艺好的绣娘,想着多少也能让她们有个进项,哪知道一直到这会儿了都没动静。”

季成将她拥到怀里,下巴抵着她柔软地发,轻笑道:“我当是什么事,明儿我帮你跑一趟就是,我这嘴皮子该是能说成的。”

春福捶了他一下,从他怀里钻出来开始穿外衣:“我瞧着这天儿该是要放晴了,咱们去山上采些蘑菇回来接着晒,到了冬天不愁卖。”

季成应了声就出去给她倒水去了,她细皮嫩肉的,可不像他这大老爷们用冷水冲一冲就成。两人在山上待了大半天,一手提着鱼一手提着野鸡说笑着往回走,至于季亮一家的事就像从未听说过般。

春福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才敢环着季成的胳膊,软着声音撒娇:“镇上的活要是能早些做完该多好,我们就不用分开这么久。我一个人在家里总觉得空落落的,算了不说这个了。你看下过雨的清水山多喜人,什么都长得好,可惜以后就有很多人去山上采东西了,都怪我没用,要是我早些去找人也就不会错过了。”

季成拍拍她的肩膀:“别太累着自己,就算拿不到这座山也没有关系,我们的日子还是好过多了不是?我很知足,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让我也能偷偷懒不用拼死拼活地干活。”

春福心想也许是老天不让她赚这笔钱罢?所以才让她少了那么点运气,罢了,她想别的路子才是。却不想她这边才放弃,裴家竟是来了人,并未像以前招摇而是扮得像个过路人,两人才到自家门前就见那人站在门口,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可是季成相公和春福小娘子?我家主子听闻小娘子曾来过府中,生怕误了事,特地派小的来。”

那人彬彬有礼,春福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她怎么能说她是打着裴家银子的主意?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当面和裴公子说才成,当即回道:“不知大哥可否告诉我们大公子何时会在府中?我想与裴公子当面说,若是近几日公子有要事,我们也可等些时日。”

那人咧嘴笑笑,客气道:“我家主子吩咐过,若是小娘子的话不便传达,这两日他都会在府中,恭候小娘子大驾。”

春福点了点头,心上压着的石头这才松了些,还好老天都帮着她:“有劳大哥了,明儿我们就去府上拜访。”

季成目送人走远才皱眉看着春福,一脸为难:“我瞧着那裴大公倒是个不好相与的,我实在不放心你,明儿我再休一天假陪你一同去见他,有什么事儿我也好在前面挡着。”

春福本想说不用,转念一想自己一个妇道人家只身入裴府,虽说不会发生什么事可让外人瞧见指不定会被说成什么样。她身正不怕别人说什么,可季成成天在外面呆着,她不好让他面上无光,扬起笑脸:“那相公可要多加小心,我瞧着他身边那条狗可不是个善茬。”

季成爽朗笑道:“人还能怕了畜/生不成?可别小瞧了你家相公,好了,今儿不是说要吃好的?回去洗洗这就动手做吧,这两日吃我自己动手做得吃食总觉得不对味,还是得劳烦娘子。”

春福忍不住笑出来,他怎得这般贫了?该是被她给惯坏了,夜夜嘴上说些羞人的混账话,哪还有第一眼相见时的样子?可是谁让她自己喜欢?

不久前做得腌鱼已经能吃了,打开木桶香味直入鼻,闻着这味就够勾人了。季成真不知道还有这种吃法,从他记事起家里的饭食都是爹在做,不管多难吃娘都能笑着咽下去,以至于他在厨艺上比爹做得好吃就够他得意了,不想竟有幸娶了手艺更好的娘子,感叹道:“若是爹娘还在,要是能尝到你的手艺该是高兴的。”

春福却摇头:“那个时候你就不会娶我了,没有爹娘不想自己儿子娶个能干又懂事的媳妇,我……太委屈你了,我们不可能做夫妻。”

季成看她说及过往的痛事都能带着一脸温和笑意,心也跟着软下来:“还是不想那些不着调的事了,人都有各自的命数,我庆幸老天并未亏待我,让我一人那么久还能遇到这么好的你。旁人都说我命中带煞会克人,我差点也以为自己是这样的人,你真是我的意外之喜。如今看来我们的日子过得比他们顺遂多了,也保不齐这是老天使的障眼法,专让他们这双钝眼看不清。”

春福没有接话,他所受的苦亦不会少,老天该是怜惜他们命运相同才给了这般好日子吧?因为腌鱼中辣味不少,她将季成抓的鱼炖成鱼汤,又做了些清淡的吃食,两人在饭桌上坐下来她才说:“少吃点辣,天越发热当心上火,等有空我给你做旁得吃食。”

季成看着她柔软无骨的小手给他盛汤,一下一下荡漾的汤水滑进他心上,大抵这就是寻常百姓家最幸福的日子了,奶白色的汤水入口鲜香味十足,当真是他在这世上尝过的最美的味道,腌鱼和着粒粒饱满的米饭搅拌起来,入口更是从未尝过的各种味道交杂,让人胃口大开。

每到夜晚季成就像变了个人,他愈发馋两人独处时的那种**蚀骨的滋味,春福倒是不知是自己身子骨太弱还是这人非与常人,就像开了的弓一般总是在她快无知觉的时候才能收回来,让她心悸却又逃不开。

这才不过两日,天一黑他便缠着她不放了,她瞧着季成亮得如星辰般的眸子忍不住红了脸,软声道:“我还病着,明儿要去镇上还是早些歇着罢。”

季成想了想,十分凝重道:“我倒是想起来了,人们常说受了风寒要多出汗才好,天色尚早不忙着睡,我帮你去去病气,明儿你这病就好了。”

春福还是第一次见他一本正经地说‘胡话’,手下却是不规矩,布满茧子的手钻进她的薄被里,先是握着她的手,既而慢慢往上,沿着她的身体曲线四处游走,在碰触到她的柔软时才流连不去。

春福又气又羞,开口骂他:“你真无耻。”却不知声音里已经染上了他所给与的欲,娇媚又勾人,让那人越发沉沦忘我。

阴云退去,皎月高挂树梢头,朦胧而又妩媚。

☆、第59章

这几天下雨,天冷了不少,人们又套上厚衣裳,马车动起来时风好像更大了。三伯今儿心情很好,一路上和村里人聊天,一手转着手里的小鞭子不时在马屁股上抽一下,马跑得很欢实。

春福又看到了张桐,相较于以往白白胖胖的脸此时明显憔悴了,他缩在角落里打瞌睡,旁边的孩子推了他一把,一脸嘲笑:“张桐,夫子布置的背诵你该不会还没背会吧?”

张桐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心里一阵急,他昨儿背到很晚才睡,今儿早上起来又背了一遍无错了才出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学的很是吃力,夫子说他缺了点天赋,需要多加努力才成。他心里不服气,总觉得自己一定能成大气候。爹娘不知道,张岩有很好的记性,只需听一遍就能记住,他若是念书该是会比自己强,那要怎么样?张家现在只有张桐一个儿子,张岩这辈子都不回来才成。

春福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大树从身边快速闪过,她倒不至于对个孩子有太大的仇,只是看到他过得有多好,可怜的张岩就有多惹人心疼。

到了镇上,春福和季成照旧往铺子送果酱,金柳儿听说她要去裴家,笑着叮嘱她可要小心裴大公子的那条狗,昨天才把人给咬了差点没咬死,能远着就远点。还和她说要是不忙着回就来铺子里露一手,让那些等着的小姐们看看咱们铺子的师傅手艺也多好,也让那些绞尽脑汁想抢生意的人看看,他们配吗?

春福笑着应了,看着这天色,想裴大公子应该起了,和季成一块往裴府去了。家丁见过春福又得了上面人的吩咐直接将人领到公子会客的前厅便退下了。

裴潜的如娘正在院子吃东西,见来了陌生人不断地吼,春福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季成护着她,双目灼灼地看着那条狗,若是它敢上前一步……

一声低斥让恶狗顿时软了身子,呜咽一声乖巧地趴地上继续喝汤了,春福路过才知道一条狗吃得居然是蛇羹,当真是把钱不当钱的富贵人家,一只畜/牲过得比寻常百姓家的日子还好。

裴潜刚用过早饭,听到动静出来见春福他们来了,转头交待下人:“蒋老头有几天没来了吧?如娘的蛇肉都快吃完了,你让人去催催。”

季成一听就知道他所说的蒋老头该是带过张岩的那个老人家,原来他们捕了蛇是往这里送,也不知道张岩有没有来过这里。

春福提着一颗心,满脑子都是该怎么说才能让这位看着不甚好相处的裴大公子答应她的请求?

裴潜见多了上门来求助的人,只是多是名门富贵之人,如今他不得不好奇一个乡野村妇开口能说出什么让他新奇的话?想起那次带去的银子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慵懒地靠在椅子里轻笑:“可是反悔了?那些银子够你们一家人这辈子衣食无忧,不比种地强?”

春福清清嗓子,稳着声音开口:“大公子误会了,我们来不是为了那些钱,只是想和公子谈个买卖。我想拿我手中的糕点食谱让它们在裴家的糕点铺子占一个角,我只求拿两成,与公子来说当如九牛一毛。”

裴潜摸着杯沿的手顿住,慵懒随意的眸子变得锐利如刀:“胃口倒是不小,还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把注意动到我裴家头上,你一介女流有这等胆识倒是让我刮目相看。看在你有恩于我弟弟的份上,我可以答应你,也可以让你做的糕点进我裴家在长丰县设立的茶楼,但是就这么轻易应了你我心中又不大甘心。这样吧,我外甥近来不喜吃糕点,就连你家的也吃不下去,你若能让他开口说喜欢吃,我便大方些,每年多送你一成。”

季成惊诧地看向春福,他虽只是个庄稼汉,可他也知道裴家的生意遍布全国,若要真要算起来,他们倒是占了大便宜,拿糕点做法白得三成,这一年收进腰包的得有多少银子?眼前这个丫头,当真是把他给吓到了。

春福锁眉思索片刻,她又不是大夫,小公子不喜欢吃糕点又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事关自己一辈子的大事,她沉声道:“不知能不能见见小公子?我只有找到原因才能想到办法。”

裴潜勾着唇角懒懒道:“成,我这就让人带你去见他。”他倒要看看她能想出什么办法。

春福向裴潜福了福身就和季成出来了,在路上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明媚娇媚:“要是成了,我们就不用愁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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