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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君安一脸不情愿,但也知道兹事体大,事关小妹的清誉不能马虎,满口应下了便去宫中上卯。
不多会儿,庄采娴带着婢女神色匆匆地寻了过来,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为了这流言之事。
“阿薇,”一进来还没坐下,庄采娴就拉着庄采薇的手说道,“你可听到外头那些话了?”
庄采薇正在院子里做早课,打一套她爹教给她的拳,她的功夫师承亲爹,走的是刚猛有力大开大合的路子,因而这套拳打起来也是虎虎生威极有力道,过程中精神极为集中,便也没有理睬庄采娴的话。
庄采娴只得讪讪地在院中石凳上坐下,接过鹤语递过来的茶,不安地等着庄采薇打完拳。
约莫半柱香之后,庄采薇长出一口气,慢慢收势,调整身姿站直,这才转头看向庄采娴道:“多大点事,就把二姐急成这样?”
“这哪里是小事,也就你还这么优哉游哉的,我昨日出去赴宴可着实被拉着问了许久,外头都传遍了,连那个男子长什么样都有人说……”
“嗯?长什么样?”庄采薇在她对面坐下,给自己也倒了杯茶,饶有兴味地问道。
“你啊……”庄采娴被她这模样搞得没脾气了,怎么好像被人说闲话的不是她而是自己似的,“你离京太久了,不知道这其中厉害。”
“是不知道,二姐给我说说呗。”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呢……”庄采娴叹一口气,幽幽道,“大伯如今在北方手握重权,朝中文臣谏言忌惮他的不知有多少,御史那边早就想弹劾了,还有人说大伯一日不辞官卸兵权,陛下就一日不会娶你的。在这个当口闹出这种事,你有没有想过……会不会恰好就是那位,”她手指朝天指了指,“那位期望的。”
庄采薇握着茶杯的手一顿,静默了片刻,淡笑道:“怎么?二姐想说是陛下要坏我名节?”
庄采娴惊呼一声,气得拍了一下自家小妹的肩:“可不敢这么说!你要吓死我吗……陛下光风霁月一个人,你我都是知道的,断不会做这种事。但他不做,不代表下面的人不会为他做,左不过他不拦着就是了……”
这般说的时候,庄采娴面上全然是担忧与不安,引得庄采薇忍不住盯着她多看了几眼。
也不知道言成简知道自己昔年的白月光这般臆测自己,心里会作何感想,会不会觉得一片痴心都付诸了东流水,她还真挺想看看的……
只是庄采娴终究是站在家人的立场上为她说话,庄采薇便也没有苛求,不过随意应道:“那依二姐说的,既然陛下都这么想了,我又能如何?”
“唉。”庄采娴叹口气,“你和陛下之间又哪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左不过是些孩子气的玩闹罢了,好好见个面说清楚就好了。先前大伯母也抱怨来着,是娶是拒给个痛快,大家也好一起想办法,这么拖着又有什么意思。”
这话庄采薇也同意,奈何言成简那个狗东西一到了她面前就死活不肯好好说话,回回都把她气个半死,哪里还能心平气和地交流呢。
归根结底都是言成简的错!
庄采薇又生气了起来,鼓鼓脸蛋道:“二姐难道要帮我去劝陛下吗?”
大概也就跟庄采娴说话的时候,言成简还算客气了吧……
庄采娴默了默,道:“这种事,我哪里好说?不过我倒是听到一件事,下个月是淑安长公主生辰,太后的意思是想要大办。长公主府的四姑娘与我交情不错,应当会给我下帖子,到时候陛下多半也会去,你好好打扮打扮与我同去,找个机会约陛下谈谈?那里毕竟不是宫里,陛下也要给长公主几分面子,总不会对你做什么为难事……”
淑安长公主言成霜是元后留下的女儿,也是已故的昭圣太子的亲妹妹,元后去世的时候她尚在襁褓之中,因而算是当今太后郭氏一手养大的,和太后以及言成简都十分亲近。
她年长言成简近十岁,聘的驸马是她自己挑的,当朝太傅陈华清的嫡幼子,如今膝下一子一女,生活很是美满,为人也很豪爽,在勋贵和清流中都很能说得上话。
今年似乎是个整十的生日,太后一直也把她当亲女儿一样疼爱,自然少不了要大肆庆贺,太后年纪大了不好出席,言成简替她过去贺个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然而庄采薇听了这话却是眼角一抽,只道:“要让淑安长公主知道我在她的生辰宴上私下邀约陛下,还不把我骂个狗血淋头哦!”
是的,自打先帝给言成简和庄采薇定了亲,淑安长公主就看庄采薇哪哪都不顺眼,这大约就和庄君安时不时想和言成简打一架的心情差不多吧,觉得自家这么好这么水嫩的一颗大白菜怎么就被那头猪给拱了呢?
……不小心把自己也骂进去了,呸呸呸,说谁猪呢!
总之,淑安长公主心目中的弟妹,应当秀外慧中端庄贤淑人人称赞才对,庄采薇虽然也没什么不好,但绝对不够好,委屈了言成简了。
不得不说,这其实也是凤中贵族们大多数人的想法。
反正淑安长公主也没给她下帖子,庄采薇才不肯主动凑上去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于是任凭庄采娴说破了嘴,庄采薇都死活不答应,两个人一直拉锯到晌午,最终以庄采娴落败而告终。
其实庄采薇也知道这事势必要坐下来与言成简好好谈谈,不然也不会专门托庄君安去找他拿个主意,然而不知为何内心就是特别抗拒庄采娴的帮助,明知道对方也是一片好心,却琢磨着自力更生,搞得她还怪愧疚的,大概这就叫不知好歹吧。
她越想越惆怅,开始深刻地反省自己,甚至午后还去戳了几针绣花,迅速地在手指上戳出几个窟窿来才作罢。
快到傍晚的时候,庄君安打外头回来了,一回来就直奔听霜院来找庄采薇。
见了她二话不说直奔主题道:“陛下没见我,高公公出来给了我这个让转交给你。”
庄采薇一看,他递过来的是一个信封,上面工工整整写着几个字“庄采薇亲启”,看这字迹是言成简写的。
拆开一看,是个烫金的花笺帖子,并一张信纸。
信纸上写着“午时三刻,秋月轩西厢房”,依旧是言成简的字。
庄采薇的手一抖,顿时心中涌上无限糟糕的预感,闭着眼睛打开那份帖子,再把眼帘掀开一条缝颤巍巍地去看帖子的内容。
果然是淑安长公主生辰宴的帖子。
……言成简是上天专门派来打她脸的吗?
庄采薇真想把这帖子连带信纸都一把火烧了当作自己从来没收到,然而庄君安却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道:“这是要约你私下相见?高公公叮嘱我务必把这封信亲手交给你,不可假手他人,我看陛下多半有挺重要的事要说,咱一码归一码,这件事还是要重视的,要不那天我送你过去?”
庄采薇看着一脸关切的庄君安,心里默默流着泪,不,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
这叫她如何对庄采娴开口呢?
对不起二姐,请把我这一上午的坚贞不屈都拿去喂了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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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好在庄采娴是个大度性子,从来不和庄采薇多计较,再加上这是言成简下的旨意,谁也不好说什么,便只是哼哼两声就原谅了庄采薇。
岑氏也知道了这个消息,特意把庄采薇叫到面前,一边替她挑衣服一边很是疑惑地说道:“我总有种感觉,好像自家女儿要去偷情似的,可是我心里竟然还挺高兴……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我的道德底线变得这么低了?”
……庄采薇不稀得理她。
到了淑安长公主生辰宴的当日,庄君安亲自驾着马车把庄采薇和庄采娴送到了长公主府。
她们来的挺晚,前头已经到了许多人,这一次生辰宴的规模是空前盛大,几乎整个大燕的勋贵清流来了个遍,把公主府里塞得满满当当,一个砖头砸下来怕是能砸到一打的公侯王爵。
戚念双也来了,她已经彻底恢复了,身边依旧围绕着傅恬然等几个小跟班。
傅恬然一看到庄采薇就露出了又得意又鄙夷的眼神,转过脑袋刚想要跟戚念双咬几句耳朵,就见戚念双看到庄采薇之后双眼一亮,可着劲地冲她挥手,嘴里还开心地喊道:“庄七你来啦!这里这里!”
庄采薇觉得哪怕就为了此刻傅恬然等一干闺秀脸上那无处安放的表情,这一趟都来的挺值啊!
然而她并不上前,只是站在原地冲着戚念双矜持地点了点头。
戚念双登时脑子便转过弯来,想到她是不喜欢自己身边这几个人,半分不犹豫地就抛弃了她们自个儿跑到了庄采薇身边来。
“你怎么才来?她们已经议论你半天了,那真是说什么的都有啊。”戚念双一张脸生得娇俏,说出来的话却半点不拐弯,仿佛自己面对的不是话题中心人物似的。
“……她们议论我,你就这么听着?”庄采薇的内心很无力。
戚念双眨巴眨巴眼睛:“不然呢?你好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好跟着她们说你坏话?”
“你也可以选择不听,或者帮我说两句好的?”
“那不行的。”戚念双理不直气也壮,“她们人多势众,万一打我怎么办?不过你来了就不一样了,反正她们打又打不过你,靠山又没你硬,不敢到你面前来说,我正好可以图个清静,省得她们以为说你坏话就是巴结我了,也不知道巴结到了哪个马腿上。”
“呵呵……我怎么记得以前你听得还挺开心呢?”庄采薇冷笑一声,决心记仇。
“说什么傻话呢,我现在听得也挺开心。”戚念双无所畏惧。
庄采薇扭头就走,戚念双浑不在意地跟着她往后院去,这会儿庄采娴已经去找交好的四姑娘说话了,夹道上一时之间只有她们俩带着婢女在走。
见周遭没有别人,戚念双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你要来我还挺惊讶的,淑安长公主不是一向不太喜欢搭理你吗?怎么这回给你下帖子了?难道是太后或者陛下授意的?”
“……”庄采薇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选择不回答。
戚念双看她一眼,再看她一眼,果断下了结论:“我知道了,一定是陛下授意的。”
她顿时脸上有点憋不住笑,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后院走到了,也只能暂时作罢。
后院里依旧是莺莺燕燕一眼望不到边的女眷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说话,刚来的人都要去正厅里给淑安长公主打个招呼并送上贺礼,后头便是等着开宴。
庄采薇来得晚,正厅里围了不少人,淑安长公主正和交好的贵妇们相谈甚欢,看到她走进来之后,脸上有一瞬的僵硬。
然而随后便换上了客套的笑容,道:“瞧瞧是什么稀客来了,我说怎么今早上喜鹊一直叫个不停呢,原是应在了这里。”
一时间庄采薇有些受宠若惊,淑安长公主何曾见到她有过这般好的脸色,转念一想,终究是因为言成简特意下了帖子叫她来的,淑安长公主再怎么也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看来戚念双有句话倒是说的没错,不管言成简心里怎么想的,总之自己这个靠山确实很是硬朗嘛。
于是庄采薇也充分发挥了岑氏教导的演技,笑意盈盈地行了礼打了招呼送上了中规中矩的贺礼,一时间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等走完这一套流程之后,就开宴了,因为是长公主生辰宴,教坊司也特意排了好几出节目来助兴,宴后若是没有别的玩乐还可以到专门搭起来的戏台子去看戏。
而庄采薇,就到了要去偷偷见言成简的时候了。
因为戚念双一直像个牛皮糖似的紧紧跟着她,庄采薇不得已只好把这事透露给了她,等到离席去秋月轩的时候,她甚至还特意做了个加油鼓劲的手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秋月轩位于后院花园深处,是长公主府用来招待外人的一处客院,庄采薇询问了侍女如何过去,便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算算时间差不多刚好午时三刻,她推开了西厢房的门。
屋子里站着一位男子,正背对着她临窗远眺。
庄采薇没有多想,只觉着横竖没有旁人在,便懒得给言成简行礼了,开门见山地说道:“陛下巴巴地把我叫来此处,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吗?”
男子闻言回过头来,却不是言成简!
仔细一看不光长相她不认识,身形也略有不同,只不过方才背对着看不真切。
“你是谁?”庄采薇顿时心下一紧,握住了衣袖中的匕首小心防范。
男子似乎也有些惊讶,拱了拱手反问道:“请问是庄家七姑娘吗?”
“你又是什么人?”庄采薇一边询问一边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隐藏其他人。
男子的神情却挺放松的,只道:“在下袁致远,是卫津都尉家的次子,众人都喜欢叫我袁二,这次特意回京替家父给长公主殿下贺寿来。庄七姑娘可能不记得了,小时候我们也曾一道上过武孰,不过时日短,我只去了月余便举家迁往卫津了。”
这么一说,庄采薇仔细打量了一番袁致远略显憨厚的五官,倒是寻摸出一些儿时的影子,不过那会儿他们可能都没有十岁,实在是太久远的记忆了。
“既然是来贺寿的,你又为何此刻出现在这里?”庄采薇问道。
袁致远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道:“不是庄七姑娘找人约我过来的吗?说是多年不见了难得有这个机会想找个僻静点的地方好好切磋切磋看看彼此有没有长进,还吩咐了我千万别带别人,免得胜之不武……”
这下轮到庄采薇惊讶了:“我约你的?谁跟你说的?”
袁致远在衣袖里摸索片刻,摸出来一张纸条,道:“我其实不太识得你的字迹,只是觉得约架这种事还挺像你的风格的,便打算过来看一看,横竖我轻功不错,实在不行就走人好了……”
庄采薇接过纸条一看,确实写着“午时三刻,秋月轩西厢房”,但是……那狗爬一样的字哪里是她的字迹了!
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袁致远是吃什么长大的,这么一张破纸条也能骗过来,卫津那地方会让人越长越憨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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